直到谢青鹤不再便血,能勉强自理生活,至少不必伏传帮着擦洗身体之后,伏传才带着陈老太和三娘离开。二郎被伏传留下听用。伏传的意思是:“如今时局混乱,身边有个青壮,等闲人不敢来招惹。若是老妇少童,处处都不方便。”
谢青鹤也不挑剔,小师弟说什么就是什么,临走时只叮嘱一句:“爱重自己。”
只要不是糟糕得影响正常生活,谢青鹤一直都很无所谓皮囊的好坏。何况,他是习惯分别的。往日独自入魔,现世一日,入魔百年,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要对小师弟牵肠挂肚。
这是他与伏传定情之后,第一次分别。而且,是因为他行动不便,被迫与小师弟分离。
伏传才刚刚走了半天,谢青鹤就觉得不习惯。
原本是赁了个农家小院暂住休养,伏传在的时候,谢青鹤也不觉得很糟践。
一待伏传走了,谢青鹤和往日一样躺在床上休息,就觉得处处都不顺眼。那墙不曾漆过,砖缝都发黑了。木床也不知是被哪个顽童刻过图案,摸着凹凸不平。
想喝茶。
想喝小师弟沏的茶。
……
谢青鹤并不肯承认自己离不开伏传。
他将此时的难受,归罪于被迫沦落至此的挫败感,绝不是他对小师弟的依恋。如果他主动与小师弟分别,这会儿就绝不会这么难受。不就是跟从前入魔时分别一样么?
“此乃心魔。须收摄情志,端正心态。”
谢青鹤告诫自己,随后闭目数息,强行入定,用静功打消自己的种种杂念。
以他那样深厚坚毅的心修加持,任何欲念都会在瞬息间化为乌有。
奈何一念刚灭,一念又生。
这一夜才昏沉沉地睡去,次日鸡鸣日升,谢青鹤睁开眼,看见这黑洞洞的屋子,又开始想伏传。
想小师弟温热的身子挨着自己,想小师弟用微凉的小手服侍自己梳洗,想小师弟望着自己时,那一双充满了欢喜的黑眼珠子……
居然是一时半刻都舍不得离开了!
这是哪里来的臭毛病!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谢青鹤有些气急败坏。
看着自己孱弱的胳膊与手掌,他又镇定下来。是因为皮囊虚弱,才导致情志不坚。这是皮囊带来的遗患之一。所以,只要离开了这具皮囊,就能恢复正常了。
总这么无所事事也不行。
“二郎。”谢青鹤吩咐。
在门外劈柴的二郎马上解下袖子进门,施礼道:“大师父。”
“你将手里的事放一放,我今日教你一门秘法,名叫《窥星三诀》。”谢青鹤严肃地说。
“是。”
二郎又惊又喜,还有一点困惑。
怎么突然想起教我秘法?开小灶这等好事,不都是给大郎的么?
※
韩琳运气不坏。
粱安侯府对河阳党人的下一次暗杀,发生在四个月后。
这时候韩琳已经接到了正式调令,领兵前往万象郡,扎下营盘,还跟势力最大的逆贼张里、嫣玟夫妇打过一仗了。粱安侯府训练有素的Jing兵对上只会锄草犁地的农民,结局毫无悬念。
韩琳吃亏在不熟悉地形,当地又有密林大山,逆贼打不过就跑,没能顺利拿到贼首。
饶是如此,最大的一股逆贼已经“奔逃四散”,这功劳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收入囊中。韩琳同情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老百姓,砍逆贼的脑袋也半点不手软,只等着再拖一拖,不让朝中觉得剿贼很轻易,这份功劳才能拿得更扎实些。
所以,韩琳就暂时没上请功的奏本,而是驻兵万象,先去办齐大监交代的“私事”。
京城。
阆泽莘出现了!
阆绘出现了!
萧亓出现了!
……
韩琳离京之后,负责替齐大监收拾河阳党人的,是韩琳的异母庶弟。
与韩琳年龄相近,资质相当,非常受粱安侯喜爱的,韩珲。
这人在粱安侯府的地位究竟到什么地步呢?如果让卫夫人回到二十四年前,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她就是拼着被粱安侯一碗药灌死,也会把韩珲摁死在襁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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