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相对着打转,白色稠厚的鼻息互相喷着,马蹄子在雪地里刨出沟壑。两个骑马的人打量对方,雪色在他们背后转成一线圈,他们不在乎。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来了啊?”
邬双樨和那个年轻旗总同时停下往声源看,两匹马依旧脸对脸顶着,呲牙咧嘴喷鼻息。
李在德举起放大镜前后调整距离,笑眯眯:“这次我看清了。”
“起这么早?”旗总冒一句。
邬双樨眉头微微一动:“今天有市,熬了几个月,终于开了,你去不去?”
李在德惊奇:“干仗了还有市?不是天家不同意么?”
邬双樨笑一声:“民间的,朝廷怜恤边境百姓,一般也睁一眼闭一眼,除了盐和大宗的铁茶布匹换不到,其他还可以。朝鲜蒙古山海关里的商人都来。”
李在德放大镜框里两匹马,两个人。他调整一下,正正好好只罩住邬双樨,直直朝他走过去。
“可是我没什么可换的呀。”
“我有。”年轻旗总突然出声,邬双樨看他一眼,李在德转身,放大镜框对着他:“旭阳要去市吗?没听你说啊?”
旭阳板着脸。
李在德乐呵呵介绍:“这位是戍卫军旗总旭阳,这位是关宁铁骑的游击将军邬双樨。我这一路,多亏旗总跟着,帮了好多忙,省了好多事。”
邬双樨一挑眉:“戍卫军,哪支戍卫军?”
旭阳脸色瞬间铁青。李在德没看明白怎么回事,邬双樨了然:“辽沈戍卫军?沈阳沦陷,辽沈戍卫军一路南下,旗总就跟着下来了。”
大刀子一样的寒风劈着,李在德懵懵懂懂:“都别骑在马上了,下来一起吃早饭。邬双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卫所?”
邬双樨和旭阳跳下马,几乎同时握着马鞭一甩手,把鞭子缠手腕上。李在德拍手:“这动作我怎么学都学不来。”
邬双樨对旭阳点头:“这一路,多亏你照顾他。”
旭阳没表情:“应该的。”
李在德很高兴:“快来快来,吃了早饭咱们去市上看看。我没什么可换的,凑个热闹倒是可以。”
早饭吃得四平八稳,李在德一脸朦胧地吃东西:“你这一大早就到了,昨天是不是没休息?”
邬双樨笑:“还好,这两天换防,我能休息两天。”
李在德放下筷子拿起挂在胸前的放大镜再仔细瞄瞄邬双樨的脸。半边脸的疤紧紧地啃着,去不掉,带一辈子。倒没怎么拉扯五官,眉眼还是那个眉眼,英俊得嚣张,大疤成了凶悍的装饰。
李在德心满意足收起放大镜。
旭阳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巡逻,早饭必喝酒,自斟自酌。邬双樨发现酸菜切得细,李在德正好能用勺子舀——他手上一直缠着各种东西,什么伤都有。前儿冻伤长得差不多齐全,指甲还是斑斑驳驳的。李在德手指原本白皙,跑辽东修火器修得红里泛紫。
“你什么时候回去。”邬双樨忽然问。
旭阳拿着酒碗的动作一顿。
李在德怅然:“奋战这么久,能修得差不多了。不能修的……我一定上报殿下。太祖规定五人一火器,根本达不到。”
旭阳沉默。
李在德笑一笑:“都会好的。我们只要再等一等,都会好的。”
吃完早饭邬双樨和旭阳上马,两个人同时看李在德。李在德乐呵呵:“我可不骑马。我刚才问卫所大厨也要去市上换点调料,我坐他的雪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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