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厅里时光悠长,故而往常谢风步入春深厅时,心里总比在前司更加安谧些,这一日却微妙地有些不同。
昨日他与顾飞鸾在榻上教习承宠之事——那甚至都不该算教习了,顾飞鸾在床榻之上固然天赋异禀般乖巧知趣,可初次承欢仍做得错漏百出,是自己即便见了也不曾点醒,才把一场原该是训诫与教导的性事做得那样鱼水情浓。
虽说醉香司是调教奴宠的地方,司里官吏与奴宠之间因着调教的缘故行交合之事实属寻常,可那到底也有条牢不可破的界限:司使调教奴宠时即使使用了自己的身体,也只可把自己当做用来调教奴宠的器物,绝不可在调教之中贪图享乐,更遑论对调教中的奴宠心生妄想。
可昨日做到最后,顾飞鸾昏睡在怀里的那一刻,谢风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去尝一尝那两瓣毫无防备的唇。
简直像是魔怔了一样。谢风想。
其实人非草木,醉香司里的司使日日调教着奴宠,时日长了,司使与奴宠之间暗生些情愫也是有的。若碰上了这样的事,大抵有两种做法:用情尚浅的,便换个教习司使来教,把两人拆开了不再碰面,假以时日心里头淡了,也就好了;也有用情实在深了的,来求谢风,他便打发了寻苗的司使买别的奴宠进来调教,让那司使把当初买奴的银钱交了,再让账房把原先那笔账改了,只当这奴是司使自己买来调教的,等新奴进司,便把旧奴当做私奴送回宅里,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事谢风自己从来没有做过。民间总说在醉香司的差事那是日日饱享艳福的好差事,但谢风自少年起便身在其中,对世俗口中的香风艳景酒池rou林都看得极淡,对性事更是不怎么热衷,真真是把自己当调教奴宠的器物在用。父亲曾送他一个私奴,谢风却不让他伺候性事,只是单纯当个侍从来用;后来那个奴儿去了,他便再没动过收用奴宠的心思。
这么多年都古井无波地过来了,偏偏一朝情动……竟是对着定王中意的人。
想到自己昨日最后,是亲自给顾飞鸾擦拭了身体又换了床褥,还坐在榻边看了许久他沉稳的睡颜,谢风迈进春深厅的步子都变得有些犹疑了。
是啊,昨日顾飞鸾固然错漏百出,可他谢风又何尝不是?顾飞鸾那般聪慧,调教奴宠的册子也都细细看过,想必心里也一样清楚,谢风昨日放任他在承欢时擅自昏睡过去,是多么地不合规矩——本该一杯茶泼醒他,再好好罚过的。
……罢了。
谢风轻叹了一口气,终是把步子迈进了春深厅。顾飞鸾早已起了,早上的羹汤也已服下,此刻正恭谨地跪在案旁,双眼低垂着,眉尖却微微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谢风的脚步声都不曾听到。
倒是奇了。谢风想。昨日看顾飞鸾抱着自己邀欢的姿态那样柔软含情,他便猜着今日再见顾飞鸾的时候,他或许会先乖顺地请个罚,然后在话语间似有若无地刺探自己的心意。可今日见到这顾飞鸾,谢风只觉得他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思压在心底,脸上全然没有了昨日榻上那种初尝欢爱的欣悦模样。
“在想什么?”谢风走到顾飞鸾面前,缓缓问道。
“谢大人……”直到看到视线里出现了谢风的履尖,顾飞鸾才恍如隔世般醒转过来,惶惑地抬起了头。
他方才的确走神了。昨夜怀王秘访,告诉了他那样大的秘密,又与他在仓促之间做下了那样的约定——回过头来想想,便知道其间有多少事是一时之间未想明白的,如今他只觉得心惊,不知道在这醉香司里平静无波的表象背后,究竟有多少暗流汹涌。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昨晚冲动之下的决定——若他真与萧衡烨一走了之,自己或许能苟安一时,其他人却要受到牵连:萧衡烨自己自不必说,他身子里种了定王下的蛊,生死都握在那人手里;还有谢风……顾飞鸾是既舍不得他,又害怕他因此惹了定王不快——谢风虽说是醉香司司主,官品却也不过是正六品,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几乎是任人拿捏,定王只要稍稍迁怒于他,都不必亲自动手,身边人就足够让谢风的日子变得难过了。
所以他必须留下来,直到一年以后,被送入定王府中,之后无论他想要再做些什么,便都与谢风无关了。
身为奴宠,却要和几乎是众望所归的未来帝王对抗,这条路太险了。顾飞鸾想。可纵然是险,他也非走不可。
“鸾儿今日,似乎有些神思不属?”谢风弯下腰来对着他伸出手,把人扶了起来。
“鸾儿……”顾飞鸾微微低头,道,“敢问大人,近来定王殿下,可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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