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副木楞的表情。
从来不会生气,从来不会伤心,跟个傻子一样。
真是烦人。
甘遂背过身去,不愿再看温郁金一眼。
温郁金下意识去拉甘遂的衣服,想说我不离开你,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但甘遂的冷漠让他的话冻在嗓子中,最后只单调地发出一个呃声,电梯门也在此刻打开,他只能看着甘遂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消失在人群里。
配不配。
温郁金蹲在医院外的草地上,拨弄正在搬家的蚂蚁,几十分钟过去,他放空的脑袋里才突然想起甘遂的问话。
他当然不配。
甘遂芝兰玉树,是上流圈子中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保送国内一流的顶级菁英大学,家境优渥,才华横溢。
他呢?
他温郁金是个一生下来就不受宠爱的倒霉蛋,是害妈妈患产后抑郁,破坏家庭和睦的坏蛋,是废寝忘食也只刚刚考过本科线,什么都学不会的,资质平庸的笨蛋。
云泥之别,哪里会配呢。
正自嘲地想着,他一不小心踩到蚂蚁蛋,身上有几处传来刺痛,他嘶嘶倒吸冷气,起身拍掉蚂蚁,迅速退后了好几步,一不小心退到台阶边,重心不稳,摔了个实在。
太疼了。
这下才是真的疼。
一小时前甘遂说的话这时候也同这些疼痛一样,刺得他嗡嗡耳鸣,十分胸闷。
温郁金慢慢坐了起来,把头埋进膝盖里,无声流泪。屁股太疼了,像被撕成了两半,心脏也是,不,全身都是,他整个人都被撕裂了,伤口处丝丝缕缕,是眼泪。
疼痛感知总是后知后觉,这让他的痛苦变得无比漫长,等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已经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他身边人来人往,但没人主动开口问他。
这是医院,有坐在医院台阶哭的,有对墙下跪祈祷的,有哭到无力瘫在地上傻笑的,在医院里,悲伤多于其他情绪,哭太正常了。
温郁金在腿上蹭干眼泪,起身离开。
躲在柱子后的甘遂站了出来,紧紧皱着眉看着温郁金一瘸一拐转过拐角,他手里捏着的纸巾已经皱成一团,碎屑微不可见,消散在风里。
真是丢死人了,十九岁的人还在医院门口玩蚂蚁,玩蚂蚁被咬就算了,平地还摔跤,摔了还哭,简直丢死人了。
即使没看他的脸,甘遂也知道,那让人讨厌的温郁金一定是一副可怜巴巴讨人怜爱的脸回家,他最好是回家。
甘遂把没有递出去的纸塞进兜里,转身走进医院,正好遇到做完体检的妈妈。
坐进车里,甘妈问:“以前叫你陪妈妈来你都不来,这次怎么会来?”
“chrisher今天回来,他跟我说他在医院,顺路。”
“他怎么了?生病了吗?好多年了,我以为你们没联系了。”
甘遂垂下眼,光影在他脸上错落漂浮:“我们一直都有联系,我们小时候就玩很好,现在也一样。今晚他会来家里,我已经让郑姨准备晚餐了。”
“不错。”甘妈摸了摸甘遂的头发说,“他妈妈是公司的客户,你和chrisher关系好,我们生意上也能长久稳定。不愧是我的儿子,什么都做得很好。”
甘遂嗯了一声,偏头看向车窗外,烦闷的心绪在晚风里也并未散开,反而愈加郁闷。
对比回家跟chrisher吃饭叙旧,他更想去把温郁金抓回来再关起来,好好教训他一顿。在电梯里不该那么仁慈,应该让他无所不用其极来哄他才对。
太便宜他了。
看他摔跤也一点都不解气。
“少爷,你的朋友已经到了。”
刚到门口,家里的佣人接过甘遂手里的东西时告知他。
甘遂问:“他在哪?”
“他说他去转转,我看他往后花园去了。”
“嗯。”甘遂抬手看了一眼表,说,“我去找他,你去忙吧。”
“是。”
后花园并没有人。
甘遂一直往里走,直到走到木楼梯之下,花团锦簇的绿墙之后的地下室,他才看见一头金发,笑眼盈盈地弯着腰跟坐在地上的人说话的chrisher。
“chrisher,你在那干什么?谁在那?”
chrisher听到甘遂的声音转过头来,直起身朝他挥了挥手,兴奋地用英语说:“look!there,sabeautyhere!”
离着十米远,甘遂错开花架,偏头去看,是温郁金。
甘遂一怔,越走越近,越近就越不屑,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让他别跑他要跑,赶他跑又要上赶着回来,真是贱。
温郁金换了身衣服,戴上了被他改造得像半边蝴蝶翅膀的助听器,穿得干净整洁,看起来十分青春纯情。
甘遂走到温郁金面前,问:“你这又是做什么?我让你滚你是听不到吗?”
温郁金刚看到甘遂的欣喜渐渐暗淡了,他摘掉助听器,又坐了下去,抱着腿仰头看着甘遂,月光那么冷,洒在甘遂身上,简直寒气逼人。
chrisher疑惑地看着甘遂,慢慢说:“说慢一点,我听不太懂。这人……”
温郁金伸手拉住了甘遂的裤脚,在膝盖上慢慢歪头看向甘遂,语气轻缓:“别生我的气了甘遂,你生气就打我骂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亮汪汪的眼睛,眉间的痣像红日,引人注目。
甘遂没说话,只是任由温郁金拉着他的裤脚摇晃,葱白的手指像勾魂的法器,每动一下都让人心猿意马。
“甘遂,美人……”
“他哪里美?丑死了。”
甘遂抽开脚,看向脸颊发红的chrisher,从兜里掏出纸丢进温郁金怀里,温郁金捡起那团皱巴巴的纸,一脸迷茫地看向甘遂,甘遂侧过身,莫名其妙地说,“擦掉脸上的水。”
温郁金摸了摸脸,没有水啊。
他正要开口询问,甘遂已经拖着那个还在回头看他的外国青年离开了。
甘遂说有就有吧。
温郁金展开那张四处破洞的纸,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水。
甘遂扳过chrisher的脸,自己回头去看,温郁金还站在楼梯下,白色的月光透过楼梯缝,照着花墙,也照着清瘦隽秀的温郁金,是今晚的月亮美,连带着让温郁金沾光了。
真是好看。
chrisher要来中国留学,为此特地学了一年的中文,虽然说起来还是磕磕绊绊的,但简单交流不成问题。
他原本是打算去租房住,但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不通,他听不太懂,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甘遂帮帮自己。
甘妈听完,笑着用英语回chrisher:“租什么房啊?我家这么多房间,你挑个你喜欢的随便住。我跟你妈妈也认识,别跟阿姨客气。”
chrisher高兴地问:“真的吗?”
甘遂点了点头,说:“你要去的学校和菁英在一个区,住我家方便。”
“谢谢你,朋友。”
chrisher举起果汁,笑意盎然地跟甘遂碰杯。一口喝光果汁,他又想起花园里的美人,他用手肘拐了拐甘遂,碧绿色的眼睛闪闪亮,“温、郁金对吗?那个美人。他的眼睛好漂亮,是蓝色的,是海洋,天空的颜色。”
甘遂脸色微沉:“天那么黑,你怎么知道?”
“医院,我送他去的。在你家wall外。”
“……”
甘遂看了chrisher一眼,起身就往外走。
“去哪?”chrisher也跟着起身,“带我。”
“去卫生间。”
“what?”
chrisher看着说着要去卫生间却往门外走的人的背影一脸不解,卫生间的意思他是不是记错了?还是说,甘遂家的卫生间建在外面?
温郁金听见里面的小猫叫,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没吃饭,现在也有点饿了。
好想去吃夜市吃馄饨吃汤面,好饿好饿……但现在走的话,甘遂万一来找他,见他不在,肯定又会拒他千里,好不容易靠近,他才不要错失机会。
但饥饿感还是无法忽视,他拿出手机进外卖app看了一圈,又打开视频软件刷吃播,正看着吃播解馋,甘遂的声音突然响起:“进来。”
门锁被打开,温郁金才如梦初醒,关掉手机站起来,跟着甘遂进门。
笼子里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甘遂一进门就绕在他脚边翘着尾巴蹭,甘遂回头去看身后的温郁金,温郁金被猫吸引,歪着头看,正撞进他怀里。
“啊……”温郁金尴尬地捂住了脑袋,“对不起。”
甘遂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心情大好:“坐到床上去。”
温郁金哦了一声,听话坐到床上去。
甘遂顺手递给他一个袋子,他打开一看,是馄饨,他最爱吃的那家的馄饨。
“你给我买的?”
甘遂没有正面回答,他倒了一些猫粮在碗里,摸着小猫的头说:“晶晶,吃吧。”
金金。
温郁金心口一颤,他偏头去看甘遂,甘遂察觉到视线,微微侧目,温郁金立马就收回目光,打开盒子吃了起来。
“知道是我,不躲,也不生气。”
猫吃饱了,去笼子旁喝水,甘遂站了起来,走到温郁金面前,垂眼看着那奇特的蝴蝶助听器,伸手沿着温郁金的耳廓抚摸,“该说是你反应迟钝还是傻。”
温郁金一顿,他好像从来没想这个问题,换种更准确的说法,他完全不想去想。不去想,甘遂在他眼里就从来没变,就一直都是那么傲气凛然,冷淡又不近人情。
还没听到回答,甘遂又自顾自地说道:“早知道就不装陌生人Cao你了,你看着我的脸,更容易高chao吧?”
温郁金吃掉最后一个馄饨,把盒子放到地上,舔了舔嘴唇说:“是。”
甘遂定定看着温郁金的眉心,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那颗痣,造物主究竟为什么要创造眉心跟屁股长一样红痣的温郁金,每次看着这颗,就会想起在温郁金tun尖上的那颗,首尾照应似的,叫人单单看着,就开始遐想情爱。
吻落下时,甘遂突然回神,他直起身僵在原地,温郁金双手撑在身后,正期待地看着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见温郁金,就想和他做爱。刚开始一个月一次,后来一个星期,后来三天、两天,现在,一天都不到。
“都怪你……!”
甘遂面色难看起来,“沾了你,谁都不好过。真是晦气。”
他应该是有瘾了,对做爱,对温郁金,对和温郁金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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