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红芙青蕖年幼,如何见过这等架势,当即吓得哆哆嗦嗦在地上跪了,眼中竟有泪珠儿打起转来。
沈白轻轻放了箸,低低说道:“何必扫了兴致。往日我与雅蒜便是同床睡的,廉姜料理着外头的事,得了闲也是与我们一处的。若是阿彤不在,我们三个便是一桌子吃饭、说话、玩笑,哪里有什么主子仆人,就似一家人,亲兄弟。雅蒜走得早,然后是菀菊你来了,竟不想服侍得比他还好一些。若是没有你,那段日子我怕是也要死了的。出了谷,只有你、我、廉姜,我以为你的心和他的心,连就我的心也是一样,却不想这般……”说着竟哽住了,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两腮。沈白又觉羞窘,又觉伤心,竟拿袖子掩了半张面孔,侧身悲道:“若是这样,趁着还不远,你便回谷去罢。”菀菊一听沈白这番说话,立即惨白了脸面,忙跪道:“公子息怒,是菀菊一时脑热僭越了,还望公子恕罪。”廉姜忙转颜劝道:“公子这话也说得也未免重了,都是一家人,又有什么打紧的。”红芙、青蕖也抹了眼泪,齐齐站起身来,一并围着沈白学着劝说。
菀菊磕了个头,连声请罪,又正色道:“既然楼主命菀菊跟着公子,菀菊是断断不会舍了公子而去的。菀菊心中敬重公子人品,也知道公子是疼我的,只是公子千金之躯,若是与下人……终究是不符规矩,于内自是无碍的,也显得公子宽厚,若是于外还是这般,却怕旁人轻看了公子。倘若不小心怠慢了去,于公子前途绝无益处。”闻言,沈白这才止了泪,叹道:“你素日待我,固然是极好,却不想为我考虑得这般周全,倒是我多了心,你可别往心里去。”廉姜亲呈了筷,笑道:“菀菊哥哥,快入座罢,饭菜可都要凉了。”遂不分主次,共坐而食,如同亲兄弟一般,不在话下。
浴毕,按例上了琼脂膏子,菀菊收好和田玉并蒂青房长生缕,放于沈白枕边,便落了绡帐,立起了桃花折枝叠屏,移灯而出,在外头的小榻上睡下。谁知沈白有择席之症,人虽在枕上,却是覆去翻来,竟执意的睡不着,便不由得抚摸玉枕上的仙鹤腾云的花案,或捏布老虎的胡须玩,又取了长生缕来看。这一来便益发Jing神,沈白见屋内月色朦胧,光晕团团,便推窗一看,却是恍若明昼一般,便干脆盘腿坐了,翻出来看。正细细咀嚼,忽听得横吹之声一线飘来,幽婉清凄,似内含隐痛,诉天地离忧。许久又渐起悲亢,调声愈高,交叠还转,欲拟锥心泣血之音。沈白屏息听着,又见手中回文锦绣,字字悱恻,不觉牵动愁肠,心道:“这是哪里的笛声?”不及细想,却听菀菊轻轻在外道:“公子还未睡么?可是夜里凉了?”沈白回道:“我不冷,菀菊哥哥你进来替我更衣。”菀菊道:“公子睡不着,可要掌灯么?”说着擎着一盏莲花背的蜡灯,披衣入内。
只见淡淡月晕之中,那纱窗描了两朵合欢花,如同粉金扇儿,似于月光中微微摇曳,别有柔纯静美之感。沈白半倚在合欢折枝叠屏上,双手托着那回文锦图。一头青丝不系如云如瀑披了半身,微露着莹白如雪的颈背。屋里渐亮,沈白堪堪转过面来,发披半面,睫如轻羽,正是鬓云欲渡香腮雪的意味,就连菀菊也猛然看呆了。沈白见菀菊愣在那儿,正要说话,却听笛声呜呜咽咽的收了,遂寥落笑道:“也不必更衣了,原说只有闻笛的,哪里有看笛的。菀菊,你听,这笛声正笑我呢。”话音一落,却又听那悠远之声复起,沈白不觉一喜。菀菊替沈白收紧外袍,又倒了一杯滚滚的茶塞到他手里,笑道:“这哪里是笑话公子。”渐闻曲中不复前调之悲悯,颇有些悠扬洒脱之意,沈白也来了兴致,便吩咐道:“取我的排云来。”菀菊应声,仔细将排云琴依言置下。沈白正襟而坐,凝思闭目,抚琴相合。那笛声仿佛凝滞了一分,又速速追来,舒畅欢快,竟有几丝觅得知音之喜。凤吹明透纯澈,轻灵清越,桐弦清和淡雅,舒缓沉凝。然曲调从心,沈白起承转合,自叙相思缠绵之意,而那笛声唱和有度,通灵知性,仿佛明了沈白心思,遥以抚慰,教这沁凉如水的夜多了几分暖意。渐渐笛音之中含了辞别之意,沈白心神领会,叮咚几声,叙了谢意乃止。菀菊笑道:“此曲甚好,只是夜已深了,公子不如就寝罢,可别累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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