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挺淡定地看我一眼,“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结了婚还能生二胎呢,房子大点儿挺好。”
“看你这提前量打得。”二舅舅一乐,眼神儿也跟着挺热烈地飘了过来。
“也是,还不就这几年的事儿。”二舅妈喜气洋洋地跟着笑,“诶,说不定咱们家马上就能四世同堂呢。”
我有点儿坐不住了。
三月开了头,我一个人到崖北二医院去报到。新导师陆子溱奔五的年纪,身形高瘦,生得慈眉善目,但偏偏酷爱讲黄色笑话,没事儿翻翻过期,以调戏小护士为乐;见第一面时就生生摧毁了我心中一代医学大师的美好幻象。刚去那阵儿我最担心的就是他发现我本科毕业论文里的猫腻,处了一段时间后到也相安无事,甚至我怀疑他根本没认真关注过我的论文成果。陆子溱上了台认真做事,下了台认真猥琐;活得实在,相处起来倒也不累。
陆子溱先后换过两任老婆,每个都是和平分手,分走一大笔赡养费。因此这老东西对钱看得极重,隔三差五地跑到院长办公室念叨转院的事儿,说崖北哪家民营医院又出高价来挖他,待遇甚优,令他心动不已;弄得二医院老院长也跟着挺惶惶,号召医院上下团结一心谋发展,踏踏实实做业务。
有一回陆子溱带着我上手术,半个小时麻醉还没上好,病人躺在台子上都快自己睡过去了。陆子溱沉着脸站在手术室外面烧烟,边抽边骂,说敢情那病人的神经是铁打的?再弄不好就跨院找人去,洲邦上个月新来的麻醉副主任,切个阑尾都比你们快。
我一个激灵看他:“您说谁啊?”
“洲邦上个月新聘了个海归博士,传得挺神,说上了台子摸神经跟摸自己似的,十秒钟完事儿。”陆子溱抖抖烟灰,“你说咱们院要是有这种人多好。”
“你听谁说的啊。”我知道他说的是白椴,心里头还隐隐地有点儿高兴。
“上礼拜天跟洲邦的一个院长打麻将时候听说的,说是个小白脸,三十岁不到,技压群雄。”陆子溱笑了一下,又看看手术室里手忙脚乱的麻醉师,“诶,你说换了是你你想跟谁同台?洲邦那边儿就拿这个勾我来着。”
“洲邦也挖你去?”我看他一眼。
“是啊,洲邦副院长跟我是牌搭子来着,每回一上桌子就开始念,我耳朵都快起茧了;先是说钱,后来就说人。”陆子溱自己突然一乐,“别说,要不是看着我跟老院长的交情,我早跳槽了。”
我愣了愣:“我还以为你每次就跟老院长开开玩笑,洲邦毕竟是民营。”
“民营怎么了,我就觉着民营挺好。”陆子溱掐熄了烟头教导我,“你以后要是出息,我也鼓励你去民营医院。现在公立医院论资排辈的这一套套,我看着就烦,埋没人才。你现在看着洲邦不上道,那是刚起头儿,洲邦是崖北民营里面难得的全科医院,舍得花钱留人才。你就看好吧,不出十年,洲邦能跟咱们二医院分庭抗礼。”
陆子溱这边刚说完,手术室里麻醉就上好了。陆教授又对小麻醉师鄙视了一番,飞快地重新换了衣服上台了。
手术是肝脏肿瘤切除,陆子溱带教时不喜欢多说话,整个手术室都挺安静。我边跟着他分离组织边琢磨他刚刚跟我说的话,隐隐地觉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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