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宝瑟儿泪光盈盈地抽气。
“呃是甚么意思?”连天横挑眉,疑惑不解,粗手粗脚地抹了他的眼泪。
宝瑟儿急忙道:“没甚么意思,你撒手!”
连天横抱着他,觉得那模样可笑又可怜,欲在胸前掏出些细软赏他,今天却不曾带别的琐物,只有平时顺手打发下人的一袋梅花金饼,那金饼做得粗糙,好在是纯金浇灌的,不掺一丝杂色。便一把塞给他:“你拿着这个。”
宝瑟儿抛还了锦袋,看也不看道:“我不要。”
连天横从锦袋里取出一只:“你看,足赤的纯金!”
“呃儿!”宝瑟儿愣愣地接过了,见梅花金底下印着几个板正的字,指着那蝇头小字问道:“这些字,怎——呃!怎么念法?”
连天横教他道:“这个念:福寿咸通。”
宝瑟儿又拿了一只,眼巴巴地看着,问:“这是甚么?不一样的。”
“这个念:如意至宝。”连天横重新拿了只梅花金锭,耐着性子道:“这个,叫作长乐未央。”
“呃儿,是好话?”宝瑟儿呃逆不止,连天横只得摸着他的后背顺气,无奈道:“都是好话。”
宝瑟儿便收了几锭梅花金,有些腼腆地握在手里:“那、那我就拿了!”
连天横见他还肯收金子,便知道还是从前那个贪财爱钞的宝瑟儿,心头不禁有些嘲弄。要说连天横也是个怪异不定的人,方才还怕他不要,抱着哄着,这会他收下,却有些轻视了。
那壁厢宝瑟儿收了梅花金,忸怩一阵,仰头道:“我也有样东西给你。”
“甚么?”
“你把眼睛闭上。”
连天横便听话地闭上眼,直到宝瑟儿用胳膊捅了他一下,再睁眼时,瞧见他手里捧着一小枝繁盛烂漫的杏花,珍而重之地递给他,道:“这一枝,是最好看的,杏花都是五出,里面有一朵是六出,你见过六出的杏花么?”
两人说话之间,天色渐渐暗了,连天横瞧见那细白指头上鼓着几个水泡,料想他弹了一天的琵琶,花也是在戏台子边上摘的,煞有介事的模样,到底是少年心性,不禁有些好笑。
这边宝瑟儿见他半晌不来接,渐渐醒转了,心里好像浇下一盆凉水,暗暗自责道:该死,我又做的甚么蠢事。
连天横正要伸手,却见宝瑟儿将杏花掷在地上,跺了两脚,花瓣也被踩烂了,化作一堆脏兮兮烂糟糟的花泥,他怒道:“你发甚么疯?”
宝瑟儿被吼得一震,道:“不是甚么好东西,下回、下回有好的再给你!”
“你能有甚么好的?几朵破花也要反悔!”连天横想起他那天在花里馆过夜,宝瑟儿对那个李文俊又是给钱又是送物,殷勤备至,无不尖刻道:“也是,你的好东西都上赶着送给旁的人了。”
宝瑟儿正要开口,转头却见得远方一盏盏的琉璃芙蓉大角明灯自廊下点起来,两溜高挂,从东苑一路蔓延至西,又有上百只荷花灯逐水而来,攒三聚五,在游廊下湛湛浮动,夜空里放着漫天的祈天灯,天上地下,渐次汇聚成汪洋灯海,整个陶府烛火辉煌,亮如白昼,不论男女,都出来观灯。宝瑟儿飞扑到阑干边上,探出头,看得失神,拉着他,笑盈盈抬眸道:“你瞧!”
连天横看着他露出的一截白净净的后颈,又没了脾气,心道他一个卖春的,又不是我亲儿子,要和谁好,便和谁好,还拦得住么?好容易把他哄得转了,何苦败兴。便问道:“你不怪我了?”
宝瑟儿正赏那些灯,看得目不暇接,笑道:“我从来就没怪过你呀!”
“你夜里住在哪里?”
宝瑟儿指了指:“那头的第八间。”
“仔细听着,今晚安分待在房里,不要出来。”连天横捏着他耳垂,叮嘱道:“记住了么?”
宝瑟儿些微地敛了笑容,抬眸道:“爷,你……今晚要来?”
“只是随口一说。”
宝瑟儿忽见他脖子上几道红抓痕,眸光一黯,用手指抹了把,笑道:“你随口说的事太多了。”又正色道:“爷要是来,可得多赏些银子。出了花里馆,奴奴从不轻易接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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