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
清苦的药味久久不散,萧辰在案前咳嗽了几声。内监迈着细碎的步子,在屏风外小声禀报:“公子回去了。”
萧辰一顿,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屏风前写药方的杜冬成站起身来,一块纱布遮着半张脸,声音听着瓮声瓮气的:“陛下此时宜静养,切勿劳心动气。也许不是疫症,是老臣误诊。”
“你有几个脑袋就敢误诊?”萧辰把笔搁在砚台里,垂眼看着一方素白的纸张,“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误诊不误诊的又有什么分别。”
他跟萧湛小心翼翼地维持了好几个月,还是被他一句话毁了。强取豪夺与委曲求全来的,天生脆弱禁不起一点风浪,像冬天凝结的霜雪,无论表面看上去可以多么严密坚固,到了春天,还是要在太阳底下原形毕露满地狼藉。
萧辰捏起那张点墨未落的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平淡地道:“朕记得你说,这种病发作很快的。现在这样,还有多长时间?”
“说不准的,”杜冬成叹了口气,“老臣见的病例中,有一日便发作的,也有十日未发作的。但凡发作时,必定身体恶寒,经脉酸疼,面部发红发热,看上去面若桃花,故有‘桃花疫’之称。太医院正在竭力研究对症之药……请恕老臣多嘴,陛下不该亲自去皇城查看啊。”
“你们倒是会在名字上花心思,实事做不了多少,”萧辰笑了一声,“先下去吧,朕还有事情没交代完。”
杜冬成离开,一旁内监已极有眼色地跪地铺开明黄旨卷。
“疫情重大,皇城巡抚、太傅失职降品……太傅之位暂空,现禁卫军副统帅郭云流升任皇城巡抚,”萧辰轻轻揉着太阳xue,闭了眼睛,“再拟一旨,昭仪与婕妤分别封贤妃良妃。写好了便呈上来。”
苏家军势力不再,梁家无人压制一时风盛,萧辰早有意地打压梁太傅,迟迟未找好时机下手,眼下时机虽算不上顶好,却是再等不起了。至于升梁昭仪的妃位,不过是给一点临时的安抚,再过几日可能哪个品级都是笑话。
也许不会有人去在意,早就故去的凤仪皇后姓郭名婉,郭云流与她同姓。这并不是什么巧合,许久以前,郭云流的父亲其实是凤仪皇后的远房表兄。
萧辰掀开床榻边的帷帐,慢慢从枕头下抽出一个细长的木盒,上好的檀香木纹理清晰,边角雕着口吐玉珠的四条金龙。他抽开半边盒盖,露出明黄卷轴的一段,那与任何一卷圣旨的外表都毫无差别,只有萧辰知道,这是每个帝王终身只能写一次的东西,因为它是遗诏。
萧辰细细抚摸着,而后把它放回枕头下去了。
在前一天,他就已经写好了,一字一句,思虑极尽缜密周全地把不属于他的那一条路铺得平顺坦荡。
飞花的春夜,萧辰翻来覆去,咳嗽得无法闭眼。他索性起来,对着一张素纸提起笔,两三点朱砂落成一朵红梅,收笔时却又咳嗽了一声,连带着胳膊一颤,长长的墨痕划出去,红梅惨不忍睹地辨不出样貌了。
萧辰木然地看着,突然狠狠地把案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落,最后喘着气跌坐在靠椅里。
这一夜不知是如何挨过的,萧辰咳得心肺俱裂,呼吸重一点便疼得要倒吸一口气。到天明时,才虚虚地合了眼。
再醒来便是下午,杜冬成又趴在屏风外头写药方,宫女谨慎地端上煎好的药汤来。案桌早被收拾好了,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被砸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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