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三年前,匈奴王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景皎皎还别别扭扭没弄懂自己的心思,彷徨自己是不是让拓跋烽只把他当朋友的善待和守护迷了心智,阿苏大单于和拓跋烽的父亲拓跋业之间就发生了剧烈的冲突。谁也说不准这和拓跋烽让阿苏大单于因为苏哈的事面上无光有没有关系,当着匈奴最有权势的各部落单于和王庭的武将谋士,阿苏大单于狠狠地骂了拓跋业一顿,还抽出了刀剑,要不是众人拦着,只怕要当场砍下他的头颅。
拓跋业等人没有被绑起来,仍住在自己的帐篷,可谁都知道现在他们和阶下囚无异。
景至丞喋喋不休道:“我就说让你离那个混小子远一点,他早晚要给你惹来麻烦的,你看现在麻烦来了吧!现在大单于心里不一定怎么想我呢,说不定会以为我和他们有一样的心思,到时候把你、把我都关起来,那我们恐怕此生此世都回不到南夏了!”
景皎皎只觉得厌烦。
放到过去,他不会理会景至丞的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可现在涉及到拓跋烽,在他遭遇威胁时唯一站在他身边的朋友,他再也没有办法保持清醒和沉默。
景皎皎尽量克制,还是忍不住愤怒道:“就算我没有和他来往过,我们也永远都回不到南夏,因为你没有那个勇气。如果你有胆量的话,我们现在就不会在匈奴王庭。”
当年他们被匈奴人俘虏的时候,确实无计可施,可是在匈奴生活的这么多年中,他们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逃离,只要景至丞有这个胆量。当王庭的位置离北燕很近的时候,王庭迁徙的时候,王庭中有大事因此无人在意他们的死活的时候……他们都可以逃跑。但是,他的父亲永远都没有这个勇气和胆量,他只是口口声声地说着要回南夏,可从来都不为那一天的到来谋划,也从来瞻前顾后,从来不敢真正地走上离开的路。
景皎皎没去看景至丞的脸色,掀开帐门去见拓跋烽。
拓跋烽在自己帐中若无其事地练字。
“你怎么来了?”
“不行吗?”
拓跋烽耸肩道:“不是不行,只是不想给你招惹麻烦。现在我的处境很尴尬,如果你不想让阿苏大单于以为你是我的人,那最好不要出现在我这。”
景皎皎眼睛一红:“那你拿剑指着大单于的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不会招惹麻烦?现在想起来了,又有什么用?”
拓跋烽放下手中的毛笔,地毯上铺着的宣纸上写着横七竖八的“拓跋烽”三个字,怎么看怎么丑,“你和我不一样。”
景皎皎冷笑着道:“哪里不一样?就因为你是男人,我是……我是女人?还是是因为你是匈奴人,我是南夏人?”
拓跋烽无奈道:“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我不说了,行了吧?你来找我干什么?我现在可没办法带你出去打猎了,你也看见了,外面那么多人都看着我呢,我现在不能出帐篷。”
景皎皎咬咬牙,和他面对面地坐在,说:“不能打猎就不能打猎,我又不喜欢。我带了书,给你讲故事,总可以吧?”
拓跋烽笑笑,“你讲,我听着。”
拓跋烽神色和平时有些不同,他平日里总是意气风发的,好像体内充斥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可今天他看上去比过去沉稳了很多,眼睛深处仿佛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Yin霾,似乎有什么沉甸甸的事在压着他。景皎皎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不好过,阿苏大单于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不知多珍重阿苏赠给他的那枚玉环,现在大英雄和阿爹之间出现了冲突,他怎么可能好受?
讲故事的人心不在焉,听故事的人也心不在焉。
景皎皎合上书,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你别难过,大单于脾气不好,总训斥人,过几天就好了。”
拓跋烽回过神,看他一眼,问:“你真的这么想?”
景皎皎说不出话了。
不是的。
在王庭待了这么久,他对阿苏的性格很清楚。阿苏看上去有勇无谋,只靠武力征服各个部落,但真相绝非如此。他城府很深,性情更是狡诈非常,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得罪手下最强悍的部落的单于。他心中有着隐隐的猜测,可是不敢说出口,因为他怕说出口之后,一切都将覆水难收。
拓跋烽攥着拳头,哑声道:“我和阿爹说过,要逃,他不肯听。”
他疲倦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不是部落的首领,不是众人的单于,连他的父亲都不肯听取他的建议,所有人都不信他。这些话,他只能和景皎皎说。他觉得命运就像是天上翻滚的云彩,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轨迹。他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雷滚滚地涌来,却避无可避。
拓跋烽的话让景皎皎心底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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