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使人捉了我们来,是想问吞星教的事?这也简单。吞星教所有教众都有暗记,取二钱茶叶、一钱粳米,三碗水合煮成一碗水,以此茶米汤敷于手腕或是脚踝,会有特殊徽记呈现。有这标记的就是吞星教弟子,没有则不是。”鱼慕华说。
谢青鹤用手指在他身边虚虚画了一圈,转身进门。
“画地为牢?”鱼慕华伸手在谢青鹤划过的圈子摸了一下,没有任何感觉,“纯是告诫我?”
他心知此行凶多吉少,甭管是不是告诫,谢青鹤与云朝都在屋内,暂时没人管束他。虽说一身功夫都被封住了施展不出来,求生的本能却还在。拼一拼,可能会死。不拼一定会死。
谢青鹤拿着写好的几张符纸出来时,鱼慕华还在地上缓慢地爬行。
“我画过圈了。”谢青鹤说。
鱼慕华连回头的动作都慢得让人崩溃,谢青鹤直接把他拖回了虚画的小圈里。
一直在用慢动作的鱼慕华才瞬间恢复了正常,望着谢青鹤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惊恐,仿佛看见的不是人,而是妖魔鬼怪:“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动不了?”
这是谢青鹤多年入魔又兼溯往之后,寻找到的一点小窍门。
他可以暂时把人放进一个极其微小的小世界中,比如一个小圈,此人就会暂时与大世界隔绝。
谢青鹤的能力还不算很强,因此,小圈里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突破两个世界的壁垒。但是离开小世界之后,被圈在小世界的身体魂魄都与大世界格格不入,一举一动都会变得无比艰难——就像是隔了一层穿不透的膜,走得越远,行动越艰难。
这里面涉及的玄机太过惊人,谢青鹤连亲近之人也未必透露,怎么会告诉外人?
他将符纸贴在鱼慕华额上,捏诀念咒,再次施展溯往术,飞入鱼慕华的记忆世界。
※
鱼慕华没有撒谎。
他确实出身简单,家贫母病,父亲早逝,全靠在富贵人家做丫鬟的姐姐接济,除了给母亲买药续命,家里也能勉强吃得饱饭。好景不长,素来身体康健的姐姐一场急病就死了,主家赏了几两丧葬银子,还有个小少爷跑来哭了两场,家里最大的经济来源也就没了。
姐姐死的时候,鱼慕华年纪还小,母亲强撑着病体替人浆洗衣裳赚钱度日,没半年也死了。
鱼慕华没有饭吃,只得自卖自身。
奈何已经懂事的男童根本不值钱,想卖身也不容易。
这年月,买香火都要一两岁不知事的,养大了才知道孝敬父母,已经懂事的多半都是白眼狼。
大户人家也不肯买男童,女童还能从小教养当个使女丫鬟,资质好的充作养女送出去当妾,也是一桩风雅之事。男童有什么用处?养大了也就是个苦力,何不如直接买个成年苦力?还省了几年的饭钱。
鱼慕华饿得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时候,窝在一间私塾的墙边,被老塾师给救了回家。
那时候正在乾元帝统治下吏治最昏暗、朝政最荒唐的时机,贪腐横行,民不聊生,读得起书的学生也没有几个,老塾师也不好催促学生们交束脩,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鱼慕华吃着老塾师省下的口粮活了下来,跟着老塾师读了几年书,并在一本古书上学会了武艺。
乾元二十年,永兴大旱。
鱼慕华仗着所习武艺,每天悄悄溜出去偷点吃的,喂饱自己,孝敬老塾师。
然而,一地遭灾,吃食总是越来越少。他管得了自己与老塾师,却管不了附近的村镇乡民。灾民们开始吃草根树皮,易子而食。人在浑噩与死别的惨剧中,很少能保持理智。
很快就有人发现,家无恒产总是靠着学生们救济的老塾师,此次大灾居然半点不愁吃喝。
有传言说老塾师家里囤了无数米面。
饿疯了的饥民连县衙都敢闯,何况是老塾师那间不设防的小院?鱼慕华出门时给老塾师留了一碗稀粥,回来时,小院被踏成了平地,厨房里仅有的两袋小米没了,连老塾师都没了!
——原来是闯进去的饥民没找到“囤起来的无数米面”,就有人把老塾师绑起来,逼问米面藏在何处。老塾师只说没有,愤怒的饥民对他饱以老拳,拷问了整整一个时辰,生生把老塾师打死了。
“他们就说,反正也打死了,活不过来了。这rou也不能浪费了。”目睹了一切的四岁小童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啃着鱼慕华给他的粗面饼子,狼吞虎咽地呜呜,“就把老先生给分了。现在应该都吃光了吧?”
那是鱼慕华第一次杀人。
他把目睹一切的小孩扛在肩上,叫小孩一一去认人。
小孩指这个:“是他。”
他就把人脖子扭断,或是捏碎人家的咽喉。
那小孩是否认错了,鱼慕华不知道。到后来那不懂事的小孩觉得好玩,随手指着无辜之人,鱼慕华也毫不分辨,顺手杀死。老塾师死了,世上哪还有无辜之人?都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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