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煦微怔住了。怜江月欢快地说道:“风煦微,我好喜欢你啊!”
他懒得去管自己成了个什么怪物,懒得去管他的右手到底怎么又长了出来,懒得去管哭雨怎么到了他的影子里去,那么多谜团,那么多怪事,他通通不管了,他现在就要去亲近月亮,去亲近水,去亲近风,他还要再亲一亲他喜欢的人!
他还是恨那么多人,他的身体里还是有那么多无法忽略的恨意,但他现在也是满心的欢喜,满眼望出去都是醉人的风光,怡人的景色。他确确实实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豁然开朗”了!
第18章 (1)
一代京剧名家郁玄东的告别纪念仪式于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五,在八宝山东礼堂举行。郁玄东武旦出身,十二岁时以一出新编《木兰从军记》于河北保定得慧楼初次登台,那第一场里,就见郁玄东脚踩薄靴,红衣红裤,手上舞着短刀,是个天真烂漫的武旦形象,木兰从军后,他便换上一身半红半白的硬靠,背着四柄靠旗,头戴雉尾头盔,妆容不改,只是额上抹了英雄尖,挥着大刀,错步抖靠亮相。
男在台上扮了女,女在台上又扮着男。两场戏唱罢,观众看得有些糊涂了,吵着这演木兰的角儿到底是男是女,但观众又看得很满意,很高兴,很愿意第二天再来捧场,因这出戏打从第一场起,就见角儿在场上连踢二十个腿,接着又是两个翻身,起刀,踹刀,飞脚,打旋,木兰从军后,这角儿又带上大刀,怒战群雄,直打到最后一场,耍着花枪在马上和突厥大将斗了二十来个回合,这打得是刀光剑影满场飞,郁玄东使出来一身好武技,叫人目不暇接,连声叫好。
而他的文戏也不拖后腿,木兰替父从军,泪别家乡,踏上未知的征程,其中的不舍与胆怯,叫这十二岁的孩子唱得人潸然泪下。到了尾声,木兰荣归故里,见到老父时,只是报喜,那一众亲人退了场,木兰对月落泪,数十年征战的心酸苦楚一人吞咽,看得观众也是长嗟短叹。台上的角儿有这一身文武兼备的本领,谁还在乎唱戏的是男是女?
《木兰从军记》在得慧楼连演了三十天,郁玄东就此打响了名头,之后他又出演了得慧戏班的张得慧班主和一众老师傅一块儿捏出来的新编《泗州城》,《取金陵》,《九莲灯》,也是场场叫好叫座。这武旦演到了二十岁,他忽然是卸下靠甲女盔,戴上髯口,蓄上白发,一桌两椅,改攻老生,靠着声情并茂的唱念本领和一身僵尸摔的硬功夫,他的《武家坡》和《牧羊记》也博得满堂彩,更频频被邀至国外演出。
郁玄东生性豁达,古道热肠,人缘上佳,虽然徒弟只收了四个,但在戏剧学院里担任客座教授已有十年,如今活跃在戏曲界的不少青年演员都受过他的教导,他还热衷在国际上传播京剧文化,又结交了不少海外文艺界的朋友,这一次,他走得实在太突然,早上七点,纪念仪式还没开始,东礼堂门前就汇聚了各路媒体,还有前来悼念的戏曲界,海内外文艺界的名人们,另有一些戏迷票友,大家都有序地排在礼堂前,来送郁师傅最后一程。
郁玄东喜好白色,皎月白更是他的心头好,当年演出泗州水母时也要穿一身皎月白的硬靠,就见大家手中都拿着白色的花束,身上都穿着白衣白鞋。礼堂的窗帘拉了起来,看不清里面的布置,门额上挂着横幅:沉痛悼念郁玄东同志。悼念队伍中,许多人望着这横幅频频拭泪。
八点,礼堂的大门开启,入口处来了两个保安维持秩序,郁玄东的亲友故交们陆续走进礼堂。戏迷和媒体就等候在礼堂外。一些媒体从队伍里探出身子,将手里的照相机,摄像机,对准了礼堂内部。
那礼堂内正中央摆着一张供桌,上面奉着郁玄东的遗照,一鼎香炉和两盆柿子。供桌后便是一具被许多素白的鲜花簇拥着的雪白棺木。
礼堂两侧悬挂着两块电视屏幕,正播放着年初,郁玄东远赴柏林演的《苏武牧羊》。舞台上凄凄落着白雪。
走进礼堂吊唁的人有的祭拜后留在了礼堂内,坐了下来,有的就低着头匆忙从侧门离开了。苏武凄楚的唱腔里间或响着啜泣声。
轮到一个由一名年轻女孩儿搀扶着的,一手拄着拐杖,银发长须,佝偻着背,骨瘦嶙峋的灰衣老人吊唁了,老人在门口的长桌上写下姓名,递上礼金,走进礼堂。礼堂里的司仪报了声:“保定张得慧来看郁师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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