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俞心，

    感谢你容忍我的任性，原谅我毫无勇气的自私。我知道你为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我作为一个注定会生老病死的人类，我很难去面对永恒这个话题，也无法想象自己会成为人类以外的生物。

    可是我想，这样的话，对你太残忍了。你注定要活在这个世上，在我死去之后。我总得为你留下些什么。

    我问过噬骨，问他是否有过人类给他留下什么。他说他不记得了。他说，我能够留给你最好的东西，就是我本身。

    可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胆小。人生在世百年，人类这种生物在活过百年之后，很难去跟上下一个百年。或许有人渴望长生，因为他们恐惧死亡，可我并不恐惧。

    说起死亡，我想它应该离你很远。人的一生并不长，我在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人生的终点。所有人都会到达同样的终点，大概也是你永远到不了的终点。

    尽管我已经注定了终点，我还是希望我能留下什么和你一起走下去。

    希望你玩得开心。

    黎海。”

    我看着面前这封手写的信，叹了口气。

    字真丑。

    我想。

    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一封信，一张游戏卡，一枚戒指。大概是戴的时间太久了，戒指有些磨损。

    我其实不太想收拾这些东西。即便我目睹了他的死亡，目送着他的灵魂朝未可知之地离去，但我依旧无法忍受把他留下的痕迹抹去。我情愿它们还在那里，就好像他还在。

    自欺欺人。

    拿起游戏卡，我走到虚拟游戏舱的面前，把卡插了进去。

    我躺进了游戏舱。

    既然黎海留下了这个游戏，我总不能辜负他的心意。尽管我确实觉得很累，累得只想陷入一场无比漫长的睡眠。

    耳畔传来鸟鸣。

    微风将花香送入鼻间。

    我看着面前陌生的道路，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这像是一条学校的主路，周围有不少年轻人从我的身边来来去去。而我站在年轻人之中，格格不入。

    忽地，一名少年走到了我的面前，拍了拍我。

    他长得和黎海很像，只是看起来比我初见他时要更年轻一些。

    “你好。”他说，“我叫黎小海，是模仿黎海生成的AI。”

    我：？

    我终究还是不懂黎海了。

    “嗯，黎小海。”我顺着他的话说，“那黎海有没有让你带给我什么话？”

    “他说，祝你玩得开心。”黎小海微笑起来，“我也希望你能玩得开心。”

    我提不太起Jing神，甚至想退出游戏：“既然如此……主线任务是什么？”

    黎小海的语气变得生硬：“这座城市里藏着许多伪装成人的怪物，你需要把它们找出来。”

    还真有主线啊？

    “那你呢？”我问。

    “我？我负责陪你。”黎小海的声音恢复了轻快，“或者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反正这只是做给你来玩的游戏。”

    我怎么觉得他和黎海一点也不像？

    “你真的是模仿黎海生成的？”我忍不住问，“你和他一点也不像。”

    “大概是因为被喂了很多奇怪的数据吧……”黎小海的眼神飘忽，“像什么‘男人的话要可爱一点才好’‘如果能再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之类的。”

    我怀疑给他喂数据的不只是黎海。黎海哪会塞那么多奇怪的数据进去？！

    “说实话，你不觉得黎海的性格挺没意思的吗？”黎小海仍然在叽叽喳喳。

    明明是熟悉的长相与声音，我却只感到错乱。

    “那我也喜欢他。”我推开黎小海，“我知道他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坦率，他有时候确实是会说点煞风景的话，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黎小海陷入了异常的沉默。

    “我知道了。”他说，声音平静，抹去了方才所有的轻佻，“对不起。”

    他紧紧地抱住我，像是想要从我的身上汲取到温暖。我茫然地拍了拍他的背，总觉得发展有点不太对劲。

    “俞心，我知道我只是一个AI，可我还是想要和你一起分享剩下的时光。这个游戏的AI我做得很完善，足以维持几十几百年的的运行。”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戒指，“你愿意陪我吗？”

    “你是谁？”我问。

    “我认为我是黎海。”他这样回答。

    即使我知道他只是一个AI。

    即使我已经目送了黎海灵魂的离去。

    可我还是答应了他：“好。”

    就当数据永生也算是一种永生。

    就当是我仍然需要他。

    黎海轻轻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来好好享受我的世界吧，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