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献想要抽回手,却被陈景扬紧紧握住。他不得已抬头与陈景扬视线对接,这时陈景扬才发现先生已是眼眶微红。
谢献视线一滑而过,重又低下去时,盈着的泪却狠狠砸在陈景扬的手背上。他愣着看了看落在陈景扬手背上的泪,突然带着鼻音轻笑了一下。
陈景扬从没见过先生这副模样,当下就慌了。手忙脚乱地伸手想要擦拭。
谢子仁却只是伸出没被握着的另一只手来,用拇指拭去了落在郡王殿下手背上的泪。良久,他似是为了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会,才开口道,“郡王殿下不该冒这个险。”
“冒险?”
谢献点头,“殿下的猜想...”他叹一口气,“我想殿下自幼聪颖,这世上没什么能瞒得过殿下。谢某是担心,太子没有容人之量,也许会殿下不利。”
陈景扬定眼看他,谢献亦投以回望。他的心绪不过片刻翻涌,此刻已经稳定下来,虽然眼角鼻尖由于刚刚片刻的失态仍是泛着红,但已显出几分素日里的沉静。
陈景扬握紧了先生的手,“若先生是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我虽然只是一介质子,可还有父亲兄长。太子不能动岳王府。”
谢献视线转低,没有答话。
陈景扬见他不再说话,便又道,“先生可以什么都不想,在我这里…陪我好好过个年。”
第15章
陈景扬是说到做到的。
谢献被安排在他的寝室,而他只在外殿歇息。又找了些话本放在床边,说是先生闷了可以读着解闷。
晚上他看仆役服侍完谢献洗漱,又坐在床边,拿药酒给他脚踝敷药。他脚踝那圈青紫伤痕,大夫瞧了说是伤及筋骨,身体损伤甚于身上鞭痕,若要不留下病根需要日日敷药,上药的日子该好好静养,避免走动。
陈景扬上药的动作自然流畅,谢献还不等反应,裸足就已经被陈景扬握在怀里。
二殿下将药酒倒进手心,先用手掌揉搓捂热,再小心按压在脚踝的淤青上,待药酒涂抹均还要按摩一阵,好让肌肤吸收药物成分,好得快一点。
谢子仁也只能一动不动地坐着由他动作。
陈景扬握着脚踝仔细按摩,也没有抬头,只是突然说,“我是想知道先生发生了什么的。”
谢子仁的脚不由自主的一缩,却被陈景扬握住脚踝,又放回到他怀里。
“先生不想说,我不会逼先生。”
那夜不知是安神茶不起作用,还是睡得太多以至于Jing力太好,亦或是这空气中全部浮荡着的郡王殿下的气味,谢献没法入睡。
他唯一的学生先是和他发生了肌肤之亲,然后探问他不愿为外人所见的秘辛。
撑起来的假象全部垮掉。
他有些自暴自弃,但没有办法停下来思考。
太子是先帝亲选的皇位继承人,生母虽是普通宫女,但太子诞生之后,先帝诸多事业十分顺利,边境亦屡破蛮人,因此他被视为福星,先帝对他宠爱有加。
现如今太子明面上是四平八稳,甚至可以说势头正健,但平静湖面下却依然有三皇子安平王在暗暗较劲。让安平王有底气较劲的原因,不仅来自于传闻里当今圣上的青眼,亦是来自戍守边境的岳王的支持。
边境平静数载,而今又有蛮族来犯。虽然朝臣在太子的耳提面命之下,在朝堂上都以主和为贵,但这不重要。圣上这段时间以来,不仅召回了远在封地的安平王进京议事,而且还给北方加拨军饷。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今上少年时养在京中,而兄长却在北方驰骋战事,虽然终是登上帝位,心中必是不安与不甘交杂。对北方蛮族的征讨由于十数年前的权利交叠嘎然而止,由攻转守,却因此留下了如今蛮人死灰复燃的契机,圣上大概是也有意要斩草除根。
而回头看看朝堂之上,现如今京中太子的势力正盛,朝臣们被驯化数载,再加上今上在金銮殿上也未对北方战事有所明示,众臣没有不主和的道理。
那么回到最关心的问题,若是…若是太子真与郡王殿下不利,相信三皇子安平王也不会袖手旁观,必是要出手相护的。
只是、此刻、时机合适吗?
谢献现下不担心三皇子与太子的派系之争,他最担心是眼下,郡王殿下为了护他明面上得罪的是太子,他想象不出会如何殃及郡王。
他手中亦还有可以扭转局势的牌,只是要用就只能用在决胜局上。
转日景扬来同他用早膳,侍从把方桌摆在床边。然后陆陆续续端来清粥小菜和几笼点心。
“不知道先生胃口怎么样,让厨房随便准备了些。”景扬边说着边动手给他盛粥。
谢献抬眼去看郡王,年轻的郡王眼下发乌,不像睡好了的样子。
京城今年的冬天寒冷又干燥,才不过清晨,冷冽的空气夹杂着远处依稀的鞭炮声传来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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