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了夏,安王府里移栽了些合欢树来,绒团一般的花朵明艳艳地开了一片,颇为赏心悦目。顾飞鸾让谢风拾了落花来,用极细的丝线把小绒花串成了一大捧,缀上枯条艾叶插在案头琉璃瓶里,自己则在案前读着书。花儿串完时已到了戌时,顾飞鸾借着灯火把那花瓶转了几圈,道:“果然还是你的手巧,院里那些个小丫头都比不过你。”
谢风把人抱过来放在腿上,笑道:“主人最近使唤人的本事渐长,谢风不敢敷衍。”
顾飞鸾听他这话,脸上又红了红。自生辰过后,他终于得了些做主人的趣味,这几日正在兴头上,仿佛一只偷过腥的小猫,总忍不住要对着盘子再伸一伸爪子。谢风对他自然无有不从,玩什么都陪着他,更调笑道:“从前教引嬷嬷在时,让你多耍些做主人的威风,你总是不肯,偏要护着我,弄得这王府上下都把我当成半个主子;如今人走了,你倒喜欢上了。”
“你本来就是半个主子。”顾飞鸾手指在那合欢花束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软软笑道,“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哪怕是好事,若是被人按着头去做,那也是决计快活不了的,非得自己愿意了,觉出趣味来,才能喜欢上呢。”又问道:“那你是更喜欢叫我主人,还是叫我鸾儿?”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得要疯。”谢风替他拢了拢碎发,又俯身吻了他的唇。
“……从前可不觉得你这么会说情话。”顾飞鸾脸色更红,手却仍缠上去,道,“最初遇着你的时候,总觉得你能说一句便绝不说两句,淡得很。”
“我本也不是多话的人。”谢风无奈笑道,“何况那个时候前途未明,我只怕与你多说一句话,来日分离便多痛一分。”
顾飞鸾听他这般说,身子僵了僵,心疼道:“如今都好了。”
“嗯,都好了。”谢风又亲了亲他,笑道,“我从前一个人惯了,私底下不怎么习惯说话;如今有了鸾儿,话的确变多了。”
顾飞鸾闻言轻笑,道:“往后你有什么话,只管说给我听。”
谢风抱他更紧,喉头滚动,眼神亦沉了下去:“我现在便有一句话想说。”
“什么?”
“夜已深了,主人可要谢风侍寝?”
这一回又弄了半夜有余,待安王府寝殿里烛火熄下,东方已经泛出微薄的光亮。顾飞鸾情事过后睡得深沉,辰时过半才迷迷糊糊半醒过来,趴在谢风怀里由不肯起,丫鬟们敲了门也不应,只埋在谢风怀中困顿地眨眼。谢风看他这般情状,眼中溢满怜爱之色,也不忍强叫他起来,便替他应声道:“辛苦几位姑娘先把早膳端来,一会谢风伺候王爷起身。”说罢又替顾飞鸾披上寝衣系了扣子,犹不放心,又遮紧了床帘,不叫人看他身上颈上那些嫣红香艳的欲痕。
几个丫鬟闻言,轻声推门而入,看那床帘紧闭,笑道:“自从教引嬷嬷走了,王爷愈发惫懒了。”又道:“圣上派了人来,正在正殿门口候着王爷回话呢。”
顾飞鸾听到皇帝的人来了,Jing神才提起了几分,道:“现在什么时辰?为何今日来得这样早?”
“回王爷,今儿殿里这人是圣上特意差人来问安的,说王爷若是身子不适,今日便不用去宫里了。”丫鬟回道,“他只等王爷一句话便会,如若王爷肯去,宫里再派软轿过来。”
顾飞鸾在榻上坐正了些,伸手揉了揉额角。自他与萧衡烨在乾清宫说了那将定王收作奴宠的法子过后,萧衡烨便把教引嬷嬷从他府中撤了去,每日下朝前亦差人来问,说是若觉得不方便,也可不必进宫陪他理政。萧衡烨肯这样体贴,顾飞鸾却是一头顾着兄弟情谊,不忍再寒他的心,一头想着君臣有别,也不敢得寸进尺,仍旧每日恭恭敬敬地进宫去,亦向皇帝直陈过胸臆,愿以国事为先,不会因私弃公。自那日过后,皇帝才不再每日派人来问,仍按从前的时辰派人接他进宫。这一日又特地派人来问,想必是得了消息,知道自己这两日折腾得多,特意体贴他。可这体贴细想起来,却也可怕得很——他这安王府里的动静,宫里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谢风看他眼中闪出一丝忧色,抱着人安抚了他的背,轻声道:“当年允儿之事我多有过错,如今他不放心我与你一起,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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