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闭府了。
本朝第一丝织大户,竟在最繁忙的年底暂停了所有的生意,不论谁上门来访都不见,别家都已大红灯笼高高挂,热热闹闹待新年,唯有本该是最风光的方家,冷冷清清,连灯笼穗子影都不见。
外人纷纷议论方家这是又出了什么事,上一回见这样的阵仗还是七八年前方家大公子突然重病的时候。
“别是方家又出了什么人命吧?”
“可也没见有大夫或者官府的人上门啊。”
“问问看门的?”
“问了,不说,一脸为难的。”
这些平日里惯了说闲言碎语的人哪里料得到,方家这一回闹出的事,竟是根本无法与外人说的通jian。
那日柳逢辰和方白简鱼水交欢被方荣轩抓了个正着后,便被软禁在了各自房中。方白简被方荣轩狠狠打了一顿,杖棍都断了三根,下人怎么拦都拦不住,连着一起挨打。方白简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遍体鳞伤,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连从后门偷偷进来的大夫看了都直摇头:“怎么打成这样,离鬼门关就半步了。”
可方荣轩根本不在乎,只怒道:“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才没打死他,不然还容得他现在躺在这里得治?早就扔城外乱葬岗让那野狗吃了!”
而柳逢辰,虽没有吃棍棒之苦,却也被方荣轩狠狠扇了几个耳光,怒骂他不要脸,痛惜自己平日里对这个先生尊敬有加。
柳逢辰倒是不在意被殴打辱骂,反正以前卖身做娼的时候也没少被人这样凌辱,他担心和害怕的,是方白简。
他将一辈子都记住那意想不到的一夜。方白简在棍棒中挣扎着为他披上了衣服,守住了他最后一点尊严,将身体作为盾牌,承受了所有暴怒的痛苦。
“先生,别怕。”方白简紧紧护着柳逢辰的头,血从嘴角溢出,“我……护着你。”
最后,方白简力气松了,人昏了,被同样一身是伤的下人抬出房间,吐出的血和身上的血滴了一路。
此前说到的狂风暴雨,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惨烈。
打完两人后,方荣轩一直没再出现,只派下人盯紧了两人的屋子,直到腊月二十八那一日,才出现在了柳逢辰房中。
正在画画的柳逢辰搁下画笔,对方荣轩行了个礼,平静道:“多日不见,老爷清减了不少。”
方荣轩不答话,走到柳逢辰对面,看了一眼画:“先生倒是好兴致,竟然还有心思作画。”
“毕竟是吃饭的行当。”柳逢辰淡淡道,“以后还得养活少爷的。”
方荣轩冷笑一声,忽然将画抓起,三两下撕成了碎片,随手一扬,纸片惨淡落了一地。
“你也知道画画是你吃饭的行当!”他愤怒一拍桌子,“我招你进府,是要你教婉儿画画,而不是要你同我儿子胡搞的!”
柳逢辰嗤笑一声:“老爷终于知道少爷是你儿子了?平日里要么叫名字要么喊野种,可没见过你像现在这般关心他。我初入府时,本也是为了教婉儿画画,赚几个钱,是不曾料到同少爷有了情的。老爷也不必将我讲得这般城府深重。”
“你!”方荣轩被柳逢辰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不行,“你真是不知羞耻!我如今最后悔的,便是招你进府之前,没将你在萍梅镇的那些龌龊事查出来,不然我方家也不至于引狼入室,惹得一身脏!”
柳逢辰神色一变:“你如何知道萍梅镇的事?”
方荣轩冷笑:“你可别忘了我的身份,我若真想查你的身世,又能有什么蛛丝马迹躲得过我的耳目。表面光风霁月,才华横溢,私下风流龌龊,放浪不羁,我这个评价你可还满意,柳兰溪?”
他调查柳逢辰的身世,其实已有一段时间了,而调查的起因,是冯虎的一番话。
自中秋那日在方白简和柳逢辰处吃了瘪后,冯虎一直对这两人怀恨在心,在后来的一次青楼宴会上,Yin阳怪气地对同样在场的方荣轩说:“方老爷真是老当益壮,如今还能美人在怀,尽享世间极乐,贵府公子真该学学您的风度,宴会迎宾还要拉着府上先生的手壮胆,同那个先生欺辱我,真给您丢脸。”
方荣轩听了这话,心中登时不快,好歹冯虎同他做生意许久了,被自家那个野种欺辱,自己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方荣轩便细细问了一番,冯虎便趁机添油加醋倒了一通苦水,将那日方白简和柳逢辰的相处说得暧昧又香艳。
后来,柳逢辰病倒,方白简对柳逢辰的态度加深了方荣轩的疑心。他找来了给柳逢辰看病的大夫,盘问柳逢辰的真正病因。大夫一开始不愿说,但方荣轩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后就什么都说了。方荣轩对柳逢辰的病因大为震惊,心里也生出了厌恶,虽然表面上对柳逢辰还是客客气气的,可私下里却派人去云梦调查柳逢辰的事。
云梦临安相距甚远,调查的时间一长,方荣轩的疑心淡了,毕竟他生意忙得很,哪有闲工夫整天Cao心家长里短的,可偏偏昨日在家中闲逛时,听到小梅和另一个下人提起先前被方夫人安排跟踪方白简却反被发现之事,便抓着小梅盘问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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