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周围人惊异的眼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和君少陵身后骑着高头大马的“凌虚将军苏雪霁”,却见到他们的陛下没有一丝疑惑,便下旨道,“来人!将苏雪霁褫夺封号,押回主帐,给朕看死了他!从今天开始,苏雪衣,才是我大靖的凌虚将军!”君少陵御马回头,将苏雪霁踢下马,又亲自下马拉起了地上的苏雪衣,将他扶到马上,众人惊异不已。君少陵却用两人间才听到的耳语告诉苏雪衣,“明岚,你有身孕,不要逞强,跟在我身后就好,不舒服了就让亲兵送你回去,你一定不要出事,好不好?”
军情紧急,他没有等到苏雪衣的回复,暗夜之中也并未注意到苏雪衣惨淡的神色和决然孤寂的眼神,还以为苏雪衣只是脸皮薄,便自己翻身上马,“出城!”
陆景时的前锋部队似乎并不恋战,且战且打,君少陵和苏雪衣一直打到了上宁城下。他们并非不知道陆景时想要诱敌深入引他们二人过去的意图,但此第一战若不能收回一座城池,于镇远军士气有损。
等到上宁城城下,苏雪衣终于见到了数月不曾相见的、曾经的爱人。陆景时在丹阳城内的探子早在桃源村和邕华城就知晓了谢君逸仍在世的消息,但对于这父子二人的相见,却并未阻拦。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过是想让苏雪衣更痛一些罢了,知道自己是个因屈辱被生下、被抛弃的人,岂不是更大快人心?此战,他甚至带上了被他囚禁多年的陆以澈——二十年的恩怨,终于能在此战了结,应当是何等的爽快!他就是要陆以澈亲眼看到当年那个孩子因他而起的悲惨一生,自己得享不了的幸福安乐,陆以澈这个罪人和他的儿子,也别想能得到!他低低地笑着,指向前方那白衣银甲的少年——“看到了么?那就是谢君逸同你的儿子。我看着他的气色不太好,也是,想必这段时间在未央宫的床上就没起来过吧?”
苏以澈却并没有被他激怒,他目含慈悲之色,一字一句问到陆景时的心里,“你真的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吗?我欠你良多,你如何报复我,我都无怨言。但我只希望,你今时今日所为,不会像我一样,抱憾终生。”
“你知道对苏雪衣这样孤独无依的人,最痛苦的是什么吗?”陆景时声音突然拔高,城下人也清晰可闻,“就是让他爱上你,再把他狠狠地抛弃!”他将目光转向城下,对准君少陵,“靖安帝,不知本王睡过的破鞋滋味如何?”
君少陵怒极,“陆景时!今日你辱朕爱妃、夺朕江山,朕必然要你血债血偿!”
苏雪衣恍若没有听到一般,他抬眼看向城楼,看向那个城楼上坐着轮椅的人——那是唯一一道慈祥的、温柔的目光,他知道那是谁了。冥冥之中,他突然感觉到,今日之战,或许就能给一切,不论是二十年前的故事,还是如今的恩怨,做个了结。
上宁城上万箭齐发,将士纷纷拿着盾牌抵挡。不一会儿,上宁城门已开,冲出无数兵士与城下的镇远军打作一团,苏雪衣身子虽重,但骨子里的血性和经验仍在,游刃有余,白衣银甲若游龙,凌虚直上之风一如当年。
城下混战之时,陆景时搭弦,拉弓,他瞄准了苏雪衣,却不知为何,箭尖稍稍压低了些许,偏向了苏雪衣的小腿,希望能以此震慑镇远军。毕竟是曾经最相爱的人,苏雪衣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他侧过头,静静的看着陆景时,看着他射出的那只离弦之箭。陆景时看到苏雪衣注意到了自己,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注意到了,凭苏雪衣的身手,必然是能够躲开的。但他没想到的是,苏雪衣竟避也不避,反而迎着那箭矢让马儿向前走了两步——霎那之间,那倒带着风力的金色箭头狠狠刺入苏雪衣的小腹,他眉头一皱,径直从马上跌了下去。
苏雪衣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轻,像一只羽毛,落在了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他闻到了自己身下浓重的血腥气。他躺在地上,仍然是那道无悲无喜的平静目光。陆景时还没来得及撤回弓箭的手,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他怔怔地看着昔日的爱人,从马背上栽落,像一只濒死的蝶。陆景时看到君少陵不知从哪里冲锋陷阵而来,一把抱起了苏雪衣,“御医!御医在哪里!”苏雪衣的身下流出透明的ye体,混合着鲜血,好疼,好累,他困倦地想要闭上眼睛,这,就是结束了吧,苏雪衣闭上眼睛,慢慢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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