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里铺满了红罗绫缎,云枝睡在锦绣堆里,殿内只余了一盏小灯,影影绰绰地勾出他的轮廓,瞧不真切。
晏无情跪在他床边,给他掖好被子,指尖触到他金丝滚边的衣袖上,微微顿了顿,抓着他的手指亲了亲,然后跟着琅琊出去。
二人走的路上都沉默,琅琊突然发难:“你捅了我,用那片竹叶,你欠我的,得还。”
晏无情脸色苍白,抬眸看他:“不要再闹了,我很累了,你感觉不到吗?”
“从一月前,我就知道了。”
殿外有水声泠泠作响,晏无情鼻腔里都涌着血气,他蓦地吐出一口血,心口发凉,像是被人生生剜心。
“谁不知道都可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琅琊笑得像只Jing魅,扼住晏无情的颈:“我是你的情根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晏无情,剖去了仙骨,就别再回去了,回来,你把身体还我,我把情还你。”
……
云枝在黑夜里猛地惊醒。
琅琊仍旧定着他的身,怀孕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睡了这么久还是萎靡,蔫蔫地疲惫。
梦带给他的惊愕感还没消,他躺在床上,恹恹地看着头顶的华盖珠灯。
窗外是永无止境的黑夜,魔域没有日夜,没有四季,云枝在这里待久了,渐渐都要失去时间观念。
躺久了腰酸,云枝缓缓阖眼,想要再度入睡,门便被推开了。
琅琊眉目冷淡,缓步走向床边,解开了云枝身上的封印。
身体突然能够自如活动,云枝讶异抬头,正对上琅琊视线,一瞬间有些愣。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琅琊今天有些怪,眉眼间的神情看上去也不像他,却有些莫名的熟稔。
云枝扶着腰起身,被人扶了一把,随即温热掌心贴上他发酸的腰脊,轻轻揉动。
三个月的身孕尚未显怀,但已能勉强看出一点凸起,琅琊视线落在他小腹上,被云枝不落声色地伸手捂住,他不解,云枝凉凉看他一眼:“你昨天还说要把他扣出来。”
琅琊一愣,旋即抿嘴,神情微妙:“是吗?”
云枝被松了之后也不逃,坐在床边微微垂头,琅琊看见他腕上的缚龙索,迟疑片刻,问他:“你不走吗?”
“我走去哪里呢,”云枝扶着床起身走了一段:“你不是要和我成亲吗?洞房夜还要同我做那事。”
琅琊神情愈发古怪起来,云枝觑着他的侧脸,突然勾起嘴角笑了。
“晏无情。”
他从没直接喊过晏无情的名字,就像他从不记得千年前,他曾在一棵灵智未开的海棠树下浅眠。
晏无情一怔,抬眼呆呆地看着云枝,被他伸手探上脊骨一阵摸索,躲也不躲,乖的像条大型犬。
“仙骨呢?”
“没有了。”
他光是站着,哪怕顶着琅琊的脸,都显得纯良无辜,不知道要骗多少人,骨子里装的不过是一滩坏水,钻遍云枝浑身上下每一寸孔窍。
云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对晏无情,实在算不上深情,晏无情于他,也不过是利益相处的最佳筹码。
烛光映进晏无情眼里,让他看上去那么真切,云枝听见他问:“佛堂里你和我拜堂,是真心的吗?”
白衣的仙君眉宇间是比佛祖更纯粹的悲悯,他看着晏无情,嘴唇翕动,似是不忍,可吐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无情。
他说,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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