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许行并没有和母亲提起Nele的事，他不想让母亲更担心。Bismarck的争斗和他无关，他不在乎权势，也不在乎自己只有基因牵扯的“生父”，他希望不管是Leon，还是Bismarck家族的其他人，都能离他、离许楚玉远远的，越远越好。

    他买了些食材，要亲手准备晚饭。

    许楚玉诧异地看着那些东西，眨眨眼，不敢相信地问：“小行，你从来没做过饭的呀！”

    许行一边洗西红柿，一边问：“你还想吃三明治？”

    许楚玉只好道：“我们可以出去吃的呀，不是吗？”

    许行顿了顿，不想告诉他可能有Bismarck在监视他们，“校规很严，我不能出校区，能吃饭的地方只有食堂和酒店，都很难吃，你不会喜欢的。”

    许楚玉嘟嘟囔囔地抱怨道：“真可恶！这是法西斯集中营么！”

    许行对母亲见缝插针的抱怨充耳不闻，他已做好母亲从各个方面下手贬低妇好军校的准备，许楚玉就是这样的，不管什么事没有遂他的心意，他都要记很久，何况是读军校这样的事。要不是现在离开军校会被抓去坐牢，许楚玉一定想尽办法让他离开这儿，去读他心心念念的剑桥了。

    许行此刻已知道母亲为何对剑桥的执念这样深，许楚玉是想经过他来消解自己的遗憾，也许，当年如果母亲能去剑桥念书，一切都会大不相同。可他终究不是母亲，他有自己的人生。

    许行看着教程折腾出来四菜一汤。

    许楚玉尝了尝，捧场道：“这是妈妈吃过最好吃的大餐！”

    许行也尝了口，说：“我去买三明治。”

    许楚玉弯着眼睛笑起来。

    许楚玉待在妇好的这些天，是许行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他去上课，回来就能看到许楚玉，他们几乎每晚都激烈地做爱，要不是寝室隔音好，许楚玉的叫声真可以让整个学校醒来，偶尔，许楚玉承受不住的时候，他们就抱着说些从没说过的话，在还没有许行的时候，许楚玉都经历过什么。

    他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beta父母是怎么对待他，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要怎样封闭自己才不至于疯掉，对父亲性格的分析，对母亲悲剧人生的思索，对他自己的成长历程的审视和回顾……这些绝对不肯告诉别人的话，在深夜、在许行怀里，许楚玉都能慢慢地说出来，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许行是这个世上他唯一能信任的人，许行不可能离开他，永远……此刻，他想这样相信。

    “他总是告诉我，我们所有人的悲剧都源于我的母亲，他不肯承认自己有任何错误，他总是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自己下一瞬就要时来运转，就要改变命运。他不肯承认，他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他害了所有人，还要把责任推到他的受害者身上。”

    “我还小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他发脾气。他不得意，就要拿我们来撒气，他很没用，很可笑，但我那时不知道，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只觉得害怕。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摔在地上，像狗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他的眼睛很红，好像随时都要杀人。”

    “我和我的母亲，只敢去睡书房，我躺在沙发上，她躺在办公桌上，我们连灯都不敢开，黑黢黢的，谁都不说话，我在哭，我想，她也在哭。我该去安慰她的，可我没有，我不敢发出声音，我怕他找过来。我在黑暗中看着书房的门，总觉得那扇门就要被他推开。”

    “他明明只是一个把恶心事做尽的失败者，但那个时候，对着我们，他就像是一个暴君。他很喜欢那种感觉。我永远都忘不了他说的那些话。只要在他身边，我就要为自己的性命担心，在他的车上，我总觉得下一刻就是车祸。他已经疯了，但当时，我心里只有恐惧。”

    “直到他没有呼吸，我都没想过要怎么杀了他。我该想的，我早就该杀了他。我为什么没那么想过呢？因为我被洗脑的太厉害啦，我的母亲也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那是我们不该遭受的暴力。我们甚至没想过，没有他的生活该有多么美好。”

    许楚玉没有哭。

    他只觉得，当年的自己太过可笑。母亲死了那么多年以后，他才意识到，他早该反抗罪魁祸首。他有时会在心底来来回回地琢磨，当年的一点一滴，父亲的残酷暴力，母亲的屈辱忍让。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死去的人无法复生，就算他再想弥补，也只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