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余家对上以后,似乎总有股抑郁在怀。原先我以为,是因子疏之事,可是后来子疏获释,你却仍未放下……”
玉山听他说话,字字如轰雷掣电,他愣了半晌,方说:“我心里实然怨恨余家,也怨恨那余敏,余仞,甚至我自己。只是不愿让人看到,故而强作无谓,装出一副前尘如海模样。”他言及此处,顿了顿,又道:“但我如今,见这满目萧条,忽觉也是时候将此间诸事放下。即便我不放下,这仇恨也业已无处可觅,空空如也了。”
二人说话间,已走至一处废井之旁。杂草丛生,嶙峋荒芜。玉山见状,向那废井双手合十一拜,道:“凭月,眼下也算是为你报仇雪恨了。”
那王大公子与凭月也算半个故人,闻言便与那琵琶伎一同,双手合十,向废井拜了。礼毕,他兀自忖了忖,又问玉山说:
“不知你从前住在何处?”
玉山笑道:“小时住在东面荻花馆,长到十岁,搬至晴芳院。后来因凭月之事,与家人大吵一架,被撵到了南面杂院。再之后,便离家去了。”
王进闻言,心中一时又悲又痛,不知如何开口。玉山却不管这些,拉着他的手往南面行了五六箭,便自枯枝掩映中,现出一方矮小院落。那琵琶伎,伸手推开院门,只见院中陈设简陋,却与往日同样。想来这破落地,打眼一看毫无稀奇之处,官兵们连搜也懒搜了。
玉山走到那院中桃树下,忽然一惊,指着一点嫩芽与王进道:
“伯飞,我还以为这树死了呢,没曾想又活了!”
那王大公子听他大呼小叫,暗忖着琵琶伎稳重惯了,不曾想也有如此光景,遂笑得无可不可,将他揽进怀里细细吻着。玉山觉他这没脸没皮实在到家了,一搡他,又红着脸,往东面去了。
如此,二人在余府内兜兜转转,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将各处一一看完。待到那朱漆门前,正要离开之时,那琵琶伎忽然顿住脚步,站在一片白雪皑皑中。
王进心中不解,回头看他,却听他小声道:
“伯飞,这京城里的珠玉游戏……我终于厌了。”
言罢,那琵琶伎见他怔怔然不解,便又连忙续道:
“从前孙仁问我,这荣华富贵究竟是不是假的,我道毕竟是真——
但纵然是真的,也好像……
好像这千金貂裘似的,纵然暖得了皮囊,却暖不了心!”
那王大公子听他分解,又见他抓着那件大毛衣服,一双桃花眼中又急又切,不知怎的,竟忽然想要落下泪来。
王进抿着嘴唇,半晌方大笑起来,对他说:
“那既然厌了,就去寻一处清静所在,去过逍遥日子!”
玉山闻言,三两步奔上前去,与那王大公子抱了个满怀。他将脸颊贴在王进怀里,一颗心温温暖暖,问他:“回你晋阳祖宅去?”
“回甚么晋阳,我看三白院就很好?”
“那算哪门子清静所在!”
“你若真要去晋阳,小雀盈珠舍得你走,环儿那琴又如何?
在三白院,隔三岔五还由得回去,老太太也惦记你,那管家也喜欢你。再者,枉你读这些诗书典故,岂不闻‘心远地自偏’的道理?
到时候,成天里修剪修剪梅花,温酒煮茶,把那‘不识金貂重’的牌面挂在檐上作风铃,折来芦絮簪桃花……”
“好了好了,说起来还没完了,快走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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