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说出来了,瞒了十多年二十多年,在那么长那么长的岁月里,她以为她能撑住,能守住,却在身旁一点安心的感觉里,纵容着自己尽情释放。
会完吗?最糟糕的事情会发生吗?她第一次试着去信任除了自已以外的人,哪怕只泄露了只言片语也不胜惶恐,双手牢牢地抱住皎月姬寒冷的手,被脑子里想象虚拟的原形毕露后的糟糕场景吓得暂时不敢继续往下说,声线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没头没脑地问:“你喜欢我吗?”
皎月姬看着她。舞姬嘴唇略微地发了一点白,寒冬腊月,她裹在厚厚的白狐裘斗篷里还在瑟瑟发抖,眼神里永远缭绕的一点水光在动荡,跌碎出许多柔软颤抖的星光。
无法不让人生怜。
皎月姬面无表情地审视完了,用左手覆上被抓住的右手,一根根掰开苏姒的十根指头,然后用重获自由的双手环住苏姒的肩膀,将瘦削的舞姬抱进怀里。
“喜欢。”
她笃定道,声调混合在炸裂的喧嚣里,却偏偏一字不落地传进舞姬的耳朵。她将舞姬抱了满怀,随后感到怀里的颤抖愈发厉害,簌簌如秋风落叶。
那一晚苏姒跟她讲了很多事情,一切的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盘托出。实在是放松的感觉太好,有所依的感觉太好,很多年后回忆起来,说的内容都忘了大半,那种骤然一松的快乐还格外清晰。
她记得她抱着皎月姬的腰哭,边哭边说你知道吗,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一出生就要完成这样的事情,我只想活得自自私私,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用没完没了的算计讨好,好累,真的好累,我好羡慕其他人,我不想当秦王夫人,我不想莫名其妙承担这些没来由的怨怼,它们一直折磨着我,我好辛苦,我父母他们都没给过我什么却要我帮他们完成这些,我好累,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皎月姬没有安慰也没有说教,听着这一段间谍的坎坷经历,眉头也未动一下,只是一直轻轻拍她的背。直到苏姒哭累了,抬头恢复冷然的神情,将额角碎鬓发一挽,说,今晚的事情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她发泄得差不多,开始担忧保密的问题了,心里那种惶恐又卷土重来。
皎月姬将茶水递给她,没说别的,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你心里难过,我知道。
又接着说,你愿意讲给我听,这样信任我,我很高兴。顿了顿,怕平板的语调没有说服力,又补充了一句:真的。
皎月姬终究学不来中原辞藻妙华形容丰美,为了表达强烈的情绪,只能笨拙地添加:真的。真的好看。真的高兴。真的喜欢你。
太笨了。苏姒这么想,捧着杯盏,眼眶本来就是红的,又渐渐红了一圈,刚挽一下松松垮垮的发鬓复又滑落两腮,她绷不住之前威胁封口的表情,哭得痛痛快快歇斯底里,手里还拿着杯子,毫无仪态地站在雪地里大声痛哭,像受了天大委屈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
皎月姬半抱半扶着她回了房,苏姒就趴在她身上继续啜泣,该说的都说完了,眼下的哭只是对好多好多年积攒的委屈的一种发泄,哭起来没完没了。
皎月姬等她哭声变小,拿手帕浸了水给她擦脸,随后冷静地问:
“有办法解决吗?”
苏姒还在不受控制地流泪,嗓音嘶哑着,却有一种认命了的平静:“有。这是他们给予我的一种传承,或者说,一种诅咒,只要完成他们的心愿杀死秦王报仇,我就可以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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