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亭有了短暂的默然。
十八岁那年,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正是他最仓皇无措,拼命想要逃避的时候。所以他十一国庆时才会不回家,而是和室友待在一起。
大学的事,只有全家齐聚在饭桌上,陈婉琴和方行健问起时他才会答上一两句。那么零星的一点信息,根本就拼不出全貌,然而这就是方宁所知的有关于他的全部了。
他不会主动和她谈起自己的事,而方宁也没有勇气去主动问,一切信息皆来源于暗中的窥探与揣测,两人几乎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对不
一根纤细的手指点在他的嘴唇上,匆匆阻止了他欲说出口的道歉。
哥哥,你不要再道歉了。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要说更多句对不起。这个夏天,我们都实在说了太多句了,这样下去到我离开大理都说不完。
方宁仰起头,看着落在他眼里的星星与灯火。那里的光泽越璀璨,就越显得不真实,像一场梦。可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能短暂剥离开现实的一切去做一场梦,也足够幸福了。
人经历过越多事情,就越发学会知足。
于是,她甚至弯起眼睛笑了一下,说:在这里就不要说对不起啦,我们互相提醒。
自从小舅舅去世之后,亦或追溯到更久之前,方继亭便很久没见她笑得这样灿烂过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很难过,那些坚硬的,保护着他最柔软最脆弱情绪的鳞甲被一片片剥开,拔掉,露出模糊的血rou。
从前,他冀望过她能快快长大,变得懂事,学会理解、学会与这个世界妥协,成熟到足够同他明明白白地接受和给予,而不是懵懂、混沌地横冲直撞。
很早之前,他便隐约意识到,只有当她渐渐和他同频的那一天,他内心最深切的孤独才能被填补。即使从不敢承认,可他却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当方宁真的不得不被迫成长,变得懂事的时候,方继亭却不忍心了。他开始忍不住地想,假如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必经历,一直当一个被宠爱的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因为无论压力是由外部而来,还是由心而生,成长总归逃不过苦闷与疼痛。
只是,这终究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方继亭轻轻叹了口气:好,我不说了。
对嘛,再下一次见面就是明年了,这两天我们就好好玩,不要再浪费下去了。
方继亭颌首。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宁宁
怎么啦?
国庆,不,明年春节的时候,你会回家的吧?假如你回家的话,可以和我讲讲.你室友是哪里的人,你们相处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喜欢或讨厌的课吗?或者随便讲些什么都好。
哥哥语气平淡,无论怎样看都只像是在闲话家常。
方宁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即使在他从前数次拒绝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难过。
可她脸上却堆起了夸张的笑容。
当然啦!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幼稚吗?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好不好!
方继亭低头轻笑:是,是我幼稚了。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到方宁的头顶,想去摸摸她因这一路的辗转周折而变得散乱的头发。快要碰触到的时候,却不自然地划出一条弧线,收回了自己身后。
这样太不庄重。
是啊,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他第一次认真地开口承认。
方宁手指在栏杆上划了两下,没有再接话。她低头俯视,正巧看见一个小男孩头上戴着新买的青蛙童帽,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从纪念品商店里走出来。
她伸手摇摇一指:我们也去那里看看吧?成熟的大人说她也想要一顶帽子。
行啊,把行李放好就下楼去吧,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方继亭从手中抽出一张门卡给她,两人各自进入相邻的房间,约莫收拾了十分钟后,他们并肩走下楼梯,汇入这场幻梦灯火。
方宁想,她执着了一整个夏天的问题,方继亭其实已经给了她答案。
他说想听她说说她未来的室友,说说大学的课程,随便说些什么都好,可潜台词其实只有四个字他会想她。
压抑且直白,晦涩却易懂。
这就是他对于这个夏天,及至她整个少女时代最真诚的回应。
无论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哥哥都爱着她。这份爱意从不曾真正消亡过。
四年,对于尚且年轻的他们而言,是生命中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了。这条绵长的河流或许还会流经第五年,第六年
可他们的故事也只能到这里为止。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向他要答案,也不会向自己要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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