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盛治二十一年夏,邓国二十万陈兵黎国边境,靖安长公主随军出征。消息传至都城,正逢老皇帝驾崩,五皇子黎穆匆匆继位。
同年秋,黎国皇都仁安,十万邓军兵临城下。此时距离新君登基尚不足三月。
盛治二十一年八月十七日,邓军围城不过三日,新君黎穆率摄政王兄及百官出降,黎都被破。自此六国皆归于邓。
八月十七这日,距邓军兵临城下已近三日,仁安城内人心惶惶,往日繁华的都城如今鲜有人迹。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此时闭户不出——
巳时刚过,便有车轮辘辘声轧过地面铺设的石板,一路向着北关城门而去了。这是一支十余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随行队伍不下百人,却都安安静静地跟着马车缓慢前进着,不闻人声,不见马嘶。
为首的那辆青蓬马车仅以灰布为衬,与后面跟着的饰锦镶金的车队相比,朴素到近乎简陋,因而更显得引人注目。
在距城门尚有百余步时,为首的车夫轻拽缰绳,马儿低低地一声嘶鸣,这支百余人的队伍停了下来。
布帘掀开,一青衣侍者率先跳下,随后,走出一个身着薄裘的锦袍青年。青年下了车,默然抬头注视眼前这座久经风雨仍巍峨屹立的城门,眼底是难言的晦涩暗沉。
身后人陆陆续续下来,各个皆是在黎国朝堂上威震一方的人物,然而此刻,即便这些人仍着绮襦纨裤,却掩不住眉目间的狼狈不甘。
他们也的确是不甘的,邓军临境,新皇竟不令各地军民抵抗作战,任由邓军在黎国境内长驱直入。直至此刻城破在即,黎军甚至不曾与邓军对阵,黎穆相当于拱手送了邓国半壁江山,教他们如何甘心!
但是……望一望那锦袍青年身边执刀而立的青衣侍者,诸人皆是不敢作声。
直至一辆华盖马车越众而出,身后跟着数十府兵,一行人径直拦在默然伫立的青年面前。
车上,身着华服的摄政王黎昭居高临下,“陛下还不动身吗?事到如今可是后悔了?”
话音未落,青年身后那青衣侍者右手已然按上腰侧,长刀出鞘半寸,刀面折过的日光晃在摄政王的脸上,后者面色难看至极,却不得不住了口。
青年微侧过身,却是对着身后的青衣侍者温言道:“阿礼,你该走了。”
执刀侍者卫礼向他躬身,刀却仍未收回:“臣护送陛下。”
青年唇角微扬,似是带出一点清浅笑意:“多谢阿礼,不过……”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张封好的薄信,“尚有事要你做。”
卫礼回刀入鞘,双手接过信封,深深望了一眼自己这位上任不到半年的主子,最后一次躬身行礼:“是。”随后轻松绕过摄政王车架,几个翻跃便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黎昭:“……”
黎昭:“黎!穆!”
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咬牙切齿,身为前太子现摄政王,黎昭对自己这个出身卑贱的庶弟自是百般不顺眼,只不过因为黎穆身边有个武艺高强的卫礼时刻守着才不得不收敛一二。然而此刻,卫礼轻易从他让人布下的层层守卫中离开,非但不能令他、黎昭感到愉悦,反而更多了几分急躁惶恐。
青年终于回过身。他容貌俊秀,肤色白皙,在阳光下如玉雕琢,加之周身平淡到冷漠的气质,更似一尊清贵的玉像,无悲无喜。
正是黎国新君黎穆。
“你想做什么?”黎昭警惕地盯着黎穆,抬手让府兵将人围得更加严密,自己却缩回了车驾之中。
“一个侍卫而已,不敢有碍王兄大计。”黎昭淡淡道。这是实话,大局已定,他从不妄想靠一个侍卫就能翻盘。事实上,他已经遣散身边宫人,那张纸条,也不过是骗走最后一个不肯离开的小傻子罢了。
“是吗?”黎昭冷笑一声,在摄政王原本并不周密的计划中,是打算趁着黎穆离宫失势的机会,纠集摄政王府兵制服他和卫礼主仆二人,并且在这些黎国重臣面前好好奚落羞辱他一番,好“重振”他这个摄政王的威势。
然而如今有了个出其不意的卫礼,摄政王彻底没了用言语继续羞辱对手的兴致。他从护卫在旁的府兵腰间抽出长刀,遥遥指向黎穆,目色一厉,“既然如此,把外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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