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烈阳不再似午时那般具有侵略性。它微微低沉,收敛光芒,挂在恣意楼的飞檐翘角,它借力支撑着,却丝毫无法挽回陨落的颓势。
我开口问过花月出那座干云蔽日的塔楼是否就是平生楼,开口之前我有片刻思虑过自己会不会太过孟浪,察言观色早已成为了我的本能,但是我摸不清花月出这个人。他总是噙着笑,好似对一切都甚不在意。没有什么能够扰乱他,包括触犯和忤逆。
“平生楼只是个泛称。”
他这么回答我,将当时身高不足他胸口的我揽进怀里:“睡觉。”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我不再出声,只是我不想闭上眼睛。因为闭上眼睛,洞庭湖的芦苇荡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君山的桃花也会以盛开之姿出现,欢声笑语会逐渐热烈,过往种种一一浮现。
太痛苦了,痛苦到我夜半三更会坐起哭泣,却只敢抽泣,小声地抽泣。这是面对绝对力量的无力,我无比清晰地知晓在平生楼面前,连反抗都是它给予的一种施舍。
然而夜晚垂泪的时日并无多久,花月出就被派来陪我入睡。
“前几日你那师兄送你来此处时我就说过吧。”他从容地褪去了绣着竹纹的墨色外衫,只留一身雪白的亵衣,修长的手指冲着我勾了勾,“斩尘大人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派人监视我了?
这个猜想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但我不敢有任何迟疑。快步走到床边,便被一把拉入花月出的怀抱。他圈着我的身子,下巴倚在我的头顶,睡意朦胧地说:“多大了。”
“十二……三吧,确切的不知道。”
“丐帮伙食不好吗?怎地这么瘦小?”
“……没有。”
“以后多吃点,抱着一点儿都不舒服。”
“嗯。”
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无处宣泄。
我的悲切,也只能咬碎,吞入腹中。
花月出头次陪睡后的第二日,只闻其名不见其容的斩尘大人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未时,他每天都会这个时间出现,风雨无阻。
多年后的我已经记不太清第一次见斩尘时的情形,或许是由于太过惊艳,也或许是因为如今的他与过去相差甚远。
只是在心中还残留着些许当初的感觉。
趋之若鹜,飞蛾扑火也在所不辞。
斩尘这个人,初见他的容貌,就算知晓他做过何等丧心病狂的坏事,也不忍心重责于他。他理应是高傲的,是不容亵渎的谪仙。
但如果,这般人冷眼横对千夫,只对你一个人百般讨好。
你拒绝得了这种诱惑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太阳,它鲜艳的色彩逐渐染上黯淡,宛如强弩之末,硬撑在空中不愿离去。
风微动。
我转过头,斩尘出现在我身后。他散着发,穿的是一身白底黑边的道袍,伫立在那儿,倒真有几分尘外孤标之意。
“在想什么?”
斩尘的脸色向来如静水,没有任何波澜。不似花月出一般总是持了一抹笑容,我从未见过他笑,甚至可以说他的脸上从来不会有表情,与花月出是两个极端,但同样令人琢磨不清。
“想回去?”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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