楂贪吃。兔子每天最高兴的事除了擦门牙,就是从街边捡回一个铜板。他天生迷恋一切闪亮的东西,那是他的天性,想改也改不了。当初就是因为贪恋草堆里一小块铜镜碎片,他才会掉进猎人的陷阱里,险些丢了性命。
狸猫最喜偷懒,能躺着就决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所以修为一直没有进展,除了维持人形,就只会些石头变馒头,枯草做枕头的小术法。
“自从上回被你捉住,用术法镇了一夜,它就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多久了。”些许委屈,些许惋惜,些许恼怒,韩蝉责备道。
道者绷着脸思索一阵,心知错在己方,于是恭恭敬敬站起身,执起酒壶,为他将酒杯斟满,而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弯腰致歉:“冤枉了公子家的奴儿,错在贫道。”
这道士,认真得没边儿了,从来都辨不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打趣,什么是别有深意。
韩蝉无奈地摆摆手:“你呀你……”说你什么好?说你什么都是闹心。
话题回到杏仁和山楂。其实他们也有可取之处。杏仁算得一手好账,进项入项从未错过一个铜板。居住人间,总有吃穿用度。点石成金撒豆成兵,那是传说中的无稽之谈。能盘下这个小店和后院,全赖杏仁的Jing打细算。
初雨走后,家中所有都由山楂Cao持。
“主人,这个时节该吃梨了。”
“主人,夏天多喝老鸭汤,大补。”
“主人,等天凉了,买块羊rou下酒吧。”
想起它口水滴答的傻样就头疼,可是,也正是因为他,这漫长又无聊的岁月才变得有滋有味起来。酸甜苦辣,人间百味,全部由舌尖,蔓延至心间,而后体味到一丝,唯有这烟火缭乱的人间方才拥有的活色生香。
“他们说,做人比做妖好。”韩蝉道。
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却说不上来。歪着脑袋想半天,期期艾艾吐出一句:“没什么,就是做人好。得修满百年才能有个人模样呐,多金贵!”
“他们很好。”最后,韩蝉如是总结。
一夜又一夜,韩蝉拉着傅长亭喝酒,拉拉杂杂,混混沌沌,反反复复,同他说着这些话,初雨、山楂、杏仁,偶尔甚至会提及离姬,说他们的相遇、相识、相处。初雨开花时的落在花瓣上的细雨,杏仁集满整整一盒的铜镜碎片,山楂私藏在账台底下被老鼠拖走的点心……口口声声说着了无牵挂的鬼,每一言每一语,每一字每一句,无不牵挂,无不眷恋,无不怀念。
傅长亭摩挲着手中的酒杯,默默聆听。
“他们不坏,真的。”醉倒前,韩蝉努力撑着桌面,郑重说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过。”
他从眼中见过激愤,见过决绝,见过嘲讽,笑过、伤过、挣扎过,也见过他因沉浸回忆而晃过神后的空茫。这只鬼有太多面目,多得他眼花缭乱,快要辨不清真假。而此刻,惨淡的月光下,巨大的树影形状扭曲,从脚下一直攀爬到两人的肩膀。鬼气,死气,妖气,邪气,怨气……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环绕在他们身旁。
鬼魅全然不顾,一径睁大眼死死看他。
傅长亭从韩蝉眼中看见了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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