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念了几章,我便发现这差距已不能用“有出入”来形容了,王府上那本说戾太子生性狠虐,稍有不顺便拿身边人撒气,就连那个侧妃也是明帝以太子之位威胁才塞进东宫的。况那侧妃也不是什么农家女,而是正正经经的官宦人家,虽只是六品,但到底也是个千金万金的小姐。
与宦首之事也是不曾有过的,那宦首自小与戾太子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深些,却还没深到这种地步。
其后的昭帝、顺帝、哀帝也多有不同之处,但相较起来,还要数戾太子这部分差错最多。
我听着两位公公此起彼伏的声音,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茫茫海心,前后皆不见路,迷茫又绝望的窒息着。身为兰台参议,在修史这样严肃的事情上,竟然犯下了这样的大错,毫无依据,单凭郑史官几句话便准许他用猜测来代替考据。好多事情都有些诡异的连接在了一起,若非郑史官对我说圣上喜欢纣王,不,这句话是胡中泽说的,郑史官的意思只是借着圣上的喜好用戾太子来做做文章,紫渊的话让我以为整个京师都只有我这一本,偏偏尹川王府还有,还偏偏与我的大不一样,自然是王府那本该是真的。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恰好就如此发生了。没有一丝穿凿的痕迹,却又巧到仿佛算计好了我要走的每一步。
“孟非原,你都已经是四品大员了,难道还不知道油纸是什么时候才开始用来记史吗?这本假的如此拙劣,也就你把它当古籍来看!”
圣上自海公公手中夺过那本造假的,一把扔在我面前,我连忙匐下身子,把呼吸都屏住了。
心头已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申辩是没什么好申辩的了。郑史官只是建言,我可以拒绝,却格外爽快的同意了,且还随他一起添油加醋。便是报了上去,在昨天回府看了那本造假的后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也该及时进宫进言,却觉得差错不是很多便总抱了一丝侥幸。整个事件里,每一步我若审慎一些、秉持修史该有的原则一些都是可规避的,可我都Jing准的踩在了雷上。更不可饶恕的便是油纸……昨日将红豆粥洒在上,我一边擦着一边调笑不知大庆便有了油纸写书的规矩,可当朝读书人,谁不知道油纸是我大夏立国以来才被准许用做史传书籍的?
我是比旁人聪明一些,可也只是一些而已,稍被算计就栽了这样一个跟头。甚至都说不上算计,只不过让我做了几道选择题,是我自己一步步把路走到了绝地。
陈情自然也没什么好陈情的。从始至终这件事都是自我私心而起,怎么说都是我不该,我又有什么脸面向圣上哭诉呢?
承庆殿里铺的是青石砖,且不见天日浸了数十年的寒气,方才一触还觉得有些凉,此刻汗珠洇下,洇出一片沉沉的色泽来,竟也不觉得凉了。
“圣上,此事全是下臣的错。”我沉声,“下臣一时失了心智,总想从修史一事上辟条蹊径出来,好得圣上青眼,与圣上多多亲近。”
圣上冷哼了一声,“收起你那套说辞!现在还在花言巧语,指望着寡人饶你不成?”
“下臣不敢。”听着圣上语气似乎和缓了一些,我稍稍往前挪了几步,依旧是匍匐着身子,低到尘埃里的姿态,“史乃国之重器,犯此大错,下臣自知罪无可恕,只是下臣经此一事,此后行事必会多番谨慎,若再有差池,圣上只管数罪并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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