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他跑出去,那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恐怖的感觉,我一直飞奔到教学楼外面很远的地方,冬季校区在山上,到处都是雪,因为内心太恐怖了,我根本感觉不到冷,滑了一跤栽倒在雪地里,没了反应,文叔和学校其他人打着手电筒追出来找到我,文叔把我抱了回去,我记不清后面的事,一切都像梦游一样,很混乱,办手续、上飞机、回国……见到了我妈,她躺在很长的低温玻璃棺里面,他们说是实验室事故,我脑子一片空白,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脸是灰色的,我晕了过去……上一次见到她是假期,返校前一天我还因为小事跟她生了闷气,第二天她来送机,过了安检,我一直往登机口那边走,她在我身后叫我名字,我回头去看,她努力对我招手,对我说了什么,我只随便挥了下手,就继续往前走,我根本没有想过,那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她,我当时才十四岁,我和她的缘分,只有短暂的十四年。”
岑彻停了下来,单调平板的尾音有一丝脆弱的不稳。沉默如同绷紧到极限后即将断裂的弦,他思绪被钉在了那个登机口,永远无法忘记的回忆画面中,暂时没法继续,朵珂鼻腔连带眼眶酸热,紧紧抱住了他,双手温柔至极地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像是要抚平一切痛苦,岑彻俯下身,以更紧密的力道抱住她,脸埋进了她散发着露水香气的柔软乌发,抵住了她的颈窝,朵珂刹那感到轻颤的睫毛连同滚烫的水意沾在脖子上。
良久,岑彻深呼吸,吁出一口滚烫的气,声音低不可闻,却沉甸甸如倾颓的海啸压向朵珂心坎:“我到现在都还梦到她,梦到她还活着,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吃她做的饭,吐槽没有文叔做的好吃,她用勺子敲我脑袋,她开车载我去岑氏实验室,以及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有唯一一次,我梦到一个漆黑的房间,她躺在玻璃棺里,闭着眼,脸是灰色的,我无法动弹,被迫待在原地一直注视着那个意象,我醒了之后浑身发抖,失控惨叫,惊动了文叔,他陪我坐了一晚上,直到天明……只有那一次,是噩梦。”
朵珂终于不顾阻拦抬起脸望向岑彻,一下子撞入那双没有焦点的比夜色更深黑无光的眼眸中,她心口霎时翻搅起海水般的咸涩,直哽喉头,岑彻凝望着她,脸色极其苍白,仿若穿透了她,望向未可名状的虚空,濒死返照般动了动嘴唇:“之后发生了更多的事,我被人绑架,被关进了出不来的地方,噩梦变成了真的,主角成了自己,我疯了似的嘶吼抓挠,十个手指都挠出了血,最后我想,原来躺在里面是这种感觉,是不是只要我睡过去,再醒来就能看见我妈了,我就放弃了,沉进了噩梦深处,反而失去了恐惧的知觉,只是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医院特护病房的天花板,还有文叔,我没能和她团聚。”
那些惨烈恐怖的Yin影随着他平淡单薄的叙述复活,连同浓重夜幕缓缓合拢,马上要将他们一并吞没,岑彻近在咫尺的脸模糊在了夜雾中,朵珂迅速眨掉眼里的水汽,吸了吸鼻子,略微提高声音:“尧,把灯打开。”
一秒后,嚓的一声,轻柔地像有人划燃了火柴,露台刹那亮起了柔和的环形灯带,周围立即看得见了,岑彻鲜明俊美的五官一瞬间从深黑如水的夜色中浮出,好像溺水之人浮出水面,痛苦被戛然止住后缓缓释放,神情有一缕空白的茫然。
朵珂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我知道尧是24小时服务型的,它肯定在,灯没开是因为你不让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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