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树青砖上,晚风从家家户户刮到这里时已被炊烟炕透了,暖和舒服的。桥桥早早洗过澡,跻着鞋,拢拢穗芙给他搭上的薄披风,迎着刚钻出云层的月亮,往竹林那里走。等他到了那儿,白孔雀倒没了声响,悠闲地踱着步。桥桥不敢近前,远远看了一会,除了看着母孔雀肥了一圈之外,再看不出什么来。
往回走的时候桥桥心里想着,白孔雀好得很,司韶楼不知道怎么样。他抬头看看天,月亮光洁亮透,红霞换了灰衣,隐在湛黑的天底里——反正现下天长,于是他的脚走过桥,转过弯,地上像撒了盐,被暖风吹化了。藤花映在院里的小湖里,鲤鱼打着尾巴,桥桥在琉璃暮春的浅浅黑幕下走着,路上惦记着司韶楼晚饭并没去吃,可真走到那院门前,又停下来,他走得不快,身上不热,脸倒红透,站在那儿不晓得该不该进去。
不过由不得他再想,里头出来的小厮一见他便蹦起来叫唤:“哎呦!”,一溜排人将他迎进去:“小菩萨来得正巧呢,我们都笨,没法叫大少爷开心些。”
一言一语的一群人将桥桥送进司韶楼书房里,外头便没了声响。
司韶楼原在看信,并没想到桥桥会过来,信丢到一边站起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什么来。
还是桥桥见桌上餐盘里的碗筷都没动过,先开了口:“饭菜都被你放凉了。”
“怪我,怪我,”司韶楼挠挠头,他还是军校新兵的寸头,板正扎手的,桥桥说什么他都往自己身上揽,即刻叫人进来收拾了再热新的端过来。
“只顾着看东西,忘了吃了。”他又站着不再说话了。
下人做事麻利,热饭热菜都是现成的,快快地又端了一份上来,只又添了一双碗筷。
桥桥原是吃过了的,司韶楼怕他积食,他倒闻着酒糟团子的味儿自觉坐下陪吃了。
司韶楼有一筷没一筷的,他们挨得近,一边吃一边慢慢跟桥桥说着话:“咱们家厨子到底是城里的,做的这一道就没有乡下的好吃,太Jing细了,味道都失真。”
“在学校里每日都饥肠辘辘的,练完Cao吃的白馒头配咸菜都比这个有味。”
桥桥衔着筷子头,小小声地说他:“你那个白馒头,就好比朱元璋的珍珠翡翠白玉汤。”
司韶楼扭头看他,他就鼓着嘴埋头笑,他一笑,司韶楼也跟着笑。
“你还知道这个典故,庙里也教这个?”
桥桥不作声了,将嘴里的团子细嚼慢咽,换了别的话问他:“你看的什么信?”
司韶楼闻言将信拿过来递给桥桥,他对桥桥没什么秘密。
信是司韶楼的军校同窗所寄,桥桥看了落款有好多人的名字,“就是我们那次在街上一帮同洋人打架的,”信写了好几页,桥桥看得慢,司韶楼就在旁边给他提着点讲。
“仗一开打,湘鄂联合后,我们这边就变成了后方,前线打前线的,后方得发动宣传;我们这些最先参与进来的人就跟那活标本一样,去其他学堂军校到处演讲去。”
“我前一阵不是...不是被爷爷关在家,”司大少爷别别扭扭地干咳几声:“他们在鄂区的活动一直没能联络到我去参加,最近要来我们省城了,军界和学界联合的一个活动,找人给我的小厮递了这信,让我也一起。”
桥桥翻了翻信纸:“那你去吗?”
“得去,不管爷爷放不放我,打仗没我的份,这再没我的份那有什么意思!”司韶楼筷子放下,托着腮看着桥桥,他有好些话想跟桥桥讲,可都是些讲了会显他没什么本事的话,司大少爷很少有这么心事重重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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