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微微颤抖着。
他的衣襟都被薛枞粗鲁的动作扯乱了。但黎问却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将薛枞握住,像是希望那颤动能够止息。
薛枞的气力却像是随着这一握而消失了,他收回手,像是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别的东西,最终却只是放回了轮椅的扶手上。
”你就该和他们一样,早早地离我远一些。”
毫无由来的痛楚,把薛枞钉在了原地。
可分明没有经过撞击,这段日子也修养得不错,腿伤并不该在此时发难。
以为早已平息的往事,其实留下了深植于灵魂的隐痛,于rou体打上烙印,在某些时刻,便跳出来提醒心怀侥幸的自己。
“也不对,怎么能赖在你们身上。”薛枞没有再留的意思,房间里的东西都是黎问买的,没必要收拾,他直接控制着轮椅往门外行去,“该滚的是我。”
黎问不愿火上浇油,他至少想等到薛枞平静下来,再好好与他谈一谈:“太晚了,留下来——至少等到明天再走,好吗?”
薛枞头也没回:“留在这里继续当个笑话?”
将自己伪装得那样强硬的人,单薄得却像是随时要消失在这沉沉夜色里一样。
“晚上不安全,”黎问跟到门口,“明天上午也还要去医院拆一次线。”
薛枞没再说话,只在黯淡的街灯下回眸看了他一眼。
比灯光更晦暗的是空荡天边挂着的一轮冷月。
孤月残灯下,那双黑而幽深的瞳眸里却像是盛着澄净而晶莹的两汪清水,在黑暗中,仿佛汇聚了一整个世界的光。
薛枞恨着薛薇,却不知,他有着与薛薇如出一辙、足以夺取所有人目光的容色,只是那抹颜色极冷,像是出鞘便注定嗜血的剑。
黎问心中微微一悸,知道自己是无法劝服他了。
薛枞最终还是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重建后仍然可怖的废墟残骸将他包围起来,却奇异地令薛枞安下了心。身上被牛nai泼到的地方还没有清洗,薛枞去到浴室,将水打开,却忘了目的似的,许久也没有将衣服脱掉。
在他还小的时候,有一个隐秘的习惯。
委屈与难过时便躲进浴室,将水流调到最大,嘈杂的流水声便可以掩盖他的哽咽与哭泣,连姐姐也没有发现过。他曾笃信,哭泣和泪水没有丝毫意义,只是软弱的行径。
可在这一刻,却忽然又生出了大哭一场的愿望,想要像小时候那样,让眼泪带走些什么,然后第二天就可以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
偏偏在如今,干涸的双眼里已没有眼泪,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得见他的哭声了。
薛枞微微张开嘴,艰难地呼吸了一下。
“我已经疯了吧。”他喃喃道。
身体里像是有一个按钮,当开关被拨动,便会彻彻底底地失去控制。
理智尽失,丑态毕露。
他又一次将身边的人推得越来越远。被人伤害,也刺伤别人,一遍一遍,循环往复。
还以为这就是他所追求的——他只敢于争取这样毫无变数、孤独却平静的生活。
但他终归还是被人类脆弱又孤单的天性所蚕食,十多年来死死按捺封锁的不甘心,又一点一点冒出了头。
寂寞于是变得不堪忍受起来。
其实没有人承诺过什么,也没有人应该替他做些什么。
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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