鹌鹑 - 分卷阅读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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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口乡旁边的301省道,在山峡中的一个葫芦口,两束车灯就照亮了挡路的东西。是块形状毫无规则的大石头,像是刚刚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两边又站了两排人,还是闪光的彝刀,还是发狠的眼神,他们一哄而上,叫嚷杨剪听不懂的语言,还在他下意识减速想避开路障时打碎了他的玻璃。一把刀伸进来,差点削上鼻子——杨剪的呼吸都被那刀刃斩乱了,但他还是没有停下,窗里的手被他拧脱了臼,那把刀被他夺了过去,丢在副驾驶正在昏睡的学生脚边,他庆幸那边的窗子依然完好,在更多人蜂拥围堵之前,他拉回车速撞出了一条通路,石块滚落悬崖,被汹涌江流吞噬。</p>

    <p>  山太高了,后视镜映出半轮新月。</p>

    <p>  天亮前他们赶到县医院,学生进了急救室,捡回一条命来。</p>

    <p>  那把短柄长身的摆彝腰刀则被杨剪藏着,打光,磨利,自制一把刀鞘。从此再过险路,他都随身携带。</p>

    <p>  此时这把刀也静静躺在副驾驶座上,然而第三次打劫……这一趟还是没有碰上。</p>

    <p>  其实杨剪是有点儿期待的,他的生活需要刺激,并且他向来有种笃定直觉,自己这辈子不会结束在此地,不会被人横杀,也不会老死,因此也就谈不上畏惧。但他总归是要死的,也就是说,他总归要离开,至于为什么还没有走,可能是没到时候。</p>

    <p>  毕竟从这群山绕出回到人间,杨剪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生活前半段被一刀斩断,后来的这些,也都已经化简到极点了,好比一块压缩的蘑菇,要把它弄得跟在树上泥里差不多饱满,也得泡上一天的水。而泡水这件事也没太大必要,对于杨剪来说,遥远城市里的人和事比城市更遥远,倘使他不去想,不去回忆,就好像会此生再无瓜葛。</p>

    <p>  事实不就是如此吗?</p>

    <p>  如此一路顺风、百无聊赖地穿过山口,杨剪驶离嶙峋江岸,开上了县城的平路。</p>

    <p>  差一刻钟十点,杨剪站在县邮局门口——旁边的小超市前。</p>

    <p>  老板是个大专毕业回家给母亲养老的朴实小伙儿,娃娃脸很爱笑,比杨剪小两岁,一度对前往首都打工十分向往,听说这隔壁乡的支教老师北大毕业之后,就更是热情似火,每次杨剪来买东西都要搭话,成功跟他在一年前左右混了个半生不熟。既然买粉笔能抹零头,买零食能多送几条学生爱吃的“流口水”糖果,杨剪也乐得多交这么一个朋友,现在已经发展到能够帮忙代收邮件的地步。</p>

    <p>  五点半邮局就关门了,此刻此刻,电话里那“统共五个大箱子”,全都寄存在超市门口的拖板车上。</p>

    <p>  “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青岗中学,杨剪老师收,”小老板逐字念道,拿腔拿调地拗着普通话,“刚才我搬,每个箱子都沉得我妈妈都不认识,装的到底是啥子哦!”</p>

    <p>  “不知道啊。”杨剪在箱前蹲下,抬起左手。</p>

    <p>  小老板心领神会地塞进一把剪子。</p>

    <p>  “以前也没人给我寄过东西,”杨剪笑了笑,照着封口处划了一刀,把胶带撕得滋啦响,“最近生意怎么样?”</p>

    <p>  “哎呀,就那个样子嘛。”小老板显然不想讨论此话题,兴致勃勃地弯腰扶膝,在他身侧眯缝着眼瞧。</p>

    <p>  杨剪也没再客气找话,一言不发地划起了胶带。</p>

    <p>  第一箱最沉,装的全是作业本,几种规格都备齐了,少说也得有几百来册。</p>

    <p>  第二箱被盒装中华铅笔和零碎文具塞满。</p>

    <p>  第三箱最大,打开一看,足球两个,篮球两个,打气筒一支,还有四副红双喜拍子,两盒乒乓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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