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句话都很辛苦,只伸手摸了摸你的头。他的面容慈爱,目光悲伤,当他用右手抚摸你的头顶,你发现他缺少了两根手指。教皇陛下总是把手笼在袖子里,即便要伸出来,也只挥舞左手。
“时间到了,陛下。”教皇座后的圣职者恭顺而不容置疑地提醒道,于是你就该走了。教皇点了点头,吃力地对你说:“好孩子,去吧,去吧。”
你跟着领路人离开,就像之前跟着他进来。走出门时,你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教皇陛下依然目送着你,他孤零零坐在高台之上……不,他当然不是孤零零的,照顾他和保护他的人将他层层围起,光是大厅里的那些人,就比围绕你的人更多。这也是当然的事,教皇陛下保佑着你们,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他不容有失。
只是当你回头望,不知怎么的,你觉得教皇陛下的眼神,看上去与目送你离开的兄弟姐妹无比相像。
门关上了,大圣堂的大门一层层在你身后关上,截断了你的目光。
你记得那一天非常晴朗,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天空无边无际,当你仰望它,你的目光不会被任何一堵墙或一个穹顶阻挡。蒙主恩赐,你想,感谢圣父圣灵与教皇。
你何其有幸,能踏上战场。
第三十章
雷米尔还是抽起了烟。
他点起一支烟,用力吸了几口,ru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那支烟只被抽了几口,便被冷落在了雷米尔指间,他捏着烟倾听,烟灰慢慢变长。
你并非不曾给雷米尔讲述过去的事情,他告诉你关于亲友与战场的趣闻,你回以你的战场见闻。你告诉过他十字军在地狱深入了多深,告诉过他地下的各种生态环境,而这一回,雷米尔要求你告诉他全部细节。他追问你的行程,对你过去与其他人的相处刨根问底。他终于发现你视为常态的、不曾讲述的部分中,隐藏着多少不同寻常。
没人能不经许可地接近圣子,没人会问圣子过得如何,因此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也没被禁止。你可以说,你告诉了他。
你对他描述你日复一日的行程,十四岁前你在地上战场奔波,十四岁后则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地下。你对他说你的父亲,说你的师兄们——他们并非圣子,只是你父亲的其他学徒,事实上更像你的照顾者或陪练,说一条叫闪电的狗,说亲吻你额头后消失的修女,说那个小圣堂。雷米尔让你讲述身边的人,但在这方面你没多少好讲,十几年的见闻说完,也只花费了几支烟的时间。
很少有人给你留下能讲述的故事,即使有,那些人也消失得很快。有趣的是,越是没有值得一提之处的人,在你身边停留得越长。这些人不会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他们在你的记忆中面目模糊,如同机器上沉默的螺丝。
雷米尔把最后一支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甚至没有抽上一口。他站起来,又坐下,仿佛被体内鼓胀着的什么东西折磨得坐立不安,找不到出口。你停下来,猜测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让他感到不适。
“……白猫。”雷米尔没头没尾地说。
你看着他,他不看你,好像看你一眼压抑着的东西就会爆发出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他似乎有很多东西要说,太多了,堵在喉咙口,反而只能说起无关紧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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