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能找到公差,当然不在话下,但如今看来,竟是遥遥无期。
陈基数了数剩下的铜板,心头发寒,当下咬牙从小客栈搬了出来,住到地角更偏僻的、做苦力活的苦役们所住的大通铺。
就算是大冬天,整个房间里充满了热烘烘的气息,混杂着汗臭,脚气……令人无法呼吸。
各种口音各地方言,都在他耳畔不停地回响,就算是夜晚,此起彼伏花样百出的如雷鼾声,搅扰的陈基夜不能寐。
大概是从那一刻起,最初进长安时候的踌躇满志,变成如今的前途渺茫黑暗。
夜晚,就在挤在旁边之人呼天啸地的打鼾中,陈基想到在桐县的岁月,他隐隐有些想念,却又不敢让自己过于想念那段日子,生怕动念后便无法自拔。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一旦离开,就绝不会再灰头土脸地回去!除非有朝一日衣锦还乡。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陈基决定道京兆府应下那份差。
在桐县的时候,偶然有什么死伤公事,底下自有人料理,陈基都是远远看着,但是如今,这无人愿做的差事得由他双手亲为。
每天跟死尸相伴,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更让他难受的是其他人的异样眼神,以及担心自己会永远做一个不上台面的“杂役”。
起初接下这份差事,只是因为走投无路,便想试试看从底层开始,这对陈基而言只是一个跳板,至少他已经人在京兆府中了。
但……转瞬间半年已过,陈基发现自己已经有些适应了这样跟死尸相伴的死气沉沉的日子。
他开始恐惧不安,难道他辛辛苦苦来到长安,就是为了当一个仵作杂役吗?从未向任何人说起,他害怕这种无能为力死水无澜的感觉。
没有任何希望,才是最绝望难受的。
给阿弦写信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当初站在朱雀大道上望着大明宫起誓的青年仍在,却不是先前那样踌躇满志了。天下人并不知道有个叫“陈基”的大人物,只有长安京兆府的人,约略有几个,知道殓房里有一个叫做“张翼”的青年。
张翼……陈基觉着有些讽刺,他特意换了一个名字,谁知过了这么久,他的翅膀,一直都是垂着不起,或许会一直都如此委顿下去。
身为殓房杂役,监牢里有些意外身死的囚犯,自然也是陈基等来搬运处置,陈基也认得了管牢房后门的一个姓罗的小头目,听他言谈之中似颇有些门路,因此陈基时不时地用自己的月俸来买些东西,奉承此人好吃好喝。
这人看出陈基的意图,就也故意夸大其词,许了他许多好话,陈基虽觉着此人有些不太可靠,但……有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总比一丝也无要强,是以仍是假作不知,仍用酒rou等笼络着他。
谁知真正用到罗狱卒的时候……却是因为阿弦。
有人在明德门打了李义府之子、千牛备身李洋的消息,自然传的半个长安都知道了。而薛季昶在京兆府门口保住此人、却因此丢官罢职的事,陈基也知道。
罗狱卒吃了几口酒,笑道:“这薛季昶,难道当自己是长孙无忌褚遂良不成?还是以为自己是太子殿下,或者沛王殿下呢?竟敢当面儿跟李家的人作对,这不是寿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
陈基只是笑着给他倒酒:“说的是,主簿那个位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有的人想进一步还不可能呢。薛主簿竟这样轻易地断送了自个儿的前程,倒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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