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浮沉难定的前半生。
后来“教主”成了严隼的外号。他也确实能聚起来人,严隼脑子活,有城府,做事勤快麻利,死囚们想在工期满了后跟着他做点营生。没人怀疑过他们能活着下山,都是说好了的,他们为太常寺做白工抵罪,期限到了,他们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怀揣憧憬的日子闪着金光,尽管劳役苦不堪言,尽管贞人非打即骂,但看着国师要的祭坛拔地而起,死囚们心中仍然会涌起自豪和喜悦:我的罪赎清了,老天把我从铡刀底下拉回来,我还有完完整整的几十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直到有一天,死囚们突然发现,太常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提到过赦免的事了。随着竣工期限的临近,死囚们开始着急,他们派出代表去探太常寺的口风,得到的却只是敷衍。快了,马上,等开春,死囚们越来越不满,却还以为太常寺只是在拖工期。只有严隼没事就在雪里划些什么,写写算算,有一天大家做完活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听见他轻声道:“你们说,咱们现在建的这块,像不像座墓啊?”
不管太常寺的真实意图如何,流言一下就起来了,人殉,灭口,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约好的工期已经逾期,死囚返乡的意愿也越发强烈,他们再次要求谈判,这回太常寺的态度很强硬:不放。两方吵了起来,但祭坛已经建成,死囚们没有任何威胁手段,最后只能不欢而散。那段时间没人心思还在做工上,死囚们表面上做着样子,实则几个几个聚在一起小声嘀咕,太常寺也有所警惕,对工具的管理更加严格。两方看起来相安无事,谁都清楚,暴风雨正在酝酿。
只缺一根导火索。
机会很快来了。国师得知竣工,秘密来嶷山验收祭坛。那天死囚的宿舍涌动着不同寻常的沉默,金五记得严隼去他屋里坐了会,聊了聊家常,最后说了一句:“山上死个把人,不是很平常么?”
暴动开始得猝不及防。要动手就得拿兵器,太常寺派人对工具严加看管,自以为平安无事,却在看到暴徒手中的冰锥时傻了眼。死囚们趁夜偷袭了国师的宿处,几个亲信簇拥着国师,被死囚团团围在中间,援军未至势单力薄,他们的声音已经有点发颤:“你们……要做什么?”
严隼道:“放我们走。”
国师一行人被堵在内室,外头的贞人受了惊动,纷纷赶来支援。打头的几个争功心切,根本不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冲进大堂就要救出国师,囚犯们见了这势若疯虎的阵仗也有点怵,里应外合之下包围圈竟被冲出了个缺口。气势一弱这场仗就要输,严隼急了,厉声唤:“吴钩!”
门口守着的人已经冲了出来,贞人们注意到他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被齐根截断了。他们将会永远记住这只手——他扑上去一冰锥扎透国师后心,再补一脚踹回房里,打头的贞人砍向他肩膀,吴钩硬挨了一下,冰锥回手一挥,直接扎进了他眼洞!
没人见过这种打法。他们见过人捅肚子,砍后背,砍胳膊砍腿,唯独没见过上来就照着脸扎的,这么悍,这么毒!吴钩这一锥直直凿进了贞人脑袋里,人虽然还在抽搐,但显见是不活了。吴钩这么一阻,严隼已经从内室追了出来,看到眼窝里插着冰锥的人,居然还笑了一下,很高兴似的:“哟,监工啊,冰不冰?”
他抓着头发提起贞人的脑袋,直接摁进了大堂的暖炉里!人脸和热炭接触发出滋拉一声,严隼再拎起来,那张烙得面目全非的脸正对着太常寺的援军们。他笑模笑样地又问:“暖和点儿没?”再摁进去。如是几次,室内焦臭满溢,脸rou和碎炭都粘在了一起。这地狱般的骇人场面镇住了贞人们,有人甚至开始弯腰呕吐,太常寺全线溃败,死囚们取得了暂时的胜利。按照计划,下一步他们将逃往邻近的鄢国,自由仿佛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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