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臻正想问下对方的手机号，只见跳到二十秒的倒计时框猛地一颤，屏幕亮了两下，伴随着疑似摧枯拉朽的声音，屏幕瞬间黑了。两秒后，游戏窗口强制退出，丰子臻万年不换的蓝底桌面浮出水面。

    丰子臻彻底懵了。

    他不晓得对方有没有看到他留下的QQ和手机号码，不晓得对方有没有时间把那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记下来，甚至不确定……自个儿究竟有没有成功摁下回车键。

    丰子臻貌似潇洒地活了半辈子，头一遭犯了强迫症，不由自主一遍一遍地回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自个儿的确摁下回车键并且过了两三秒才黑屏的证据，并且搞了一堆数字试图证明两三秒钟的时间是可以把一串无规律数字记住的——哪怕是短暂地记住。整个晚上，他对着瓦蓝瓦蓝的屏幕一遍一遍地摁回车键试手感，一遍一遍地看右下角的小企鹅，期望跳出加好友提示，一遍一遍地把手机锁打开又关上。就这样一直到天光一点点亮起来，阳光爬上了窗台——

    没有加好友提示，没有短信息，更没有未接来电。

    其实，游戏崩溃前的那条消息，云知是看到了的。不但看到了，而且一眼瞄过去就愣在当场——那一串数字，那一串数字……他虽然多少年没打过这个号码，但是横着竖着正着倒着在心中默诵过千百遍，每一个数字都是记熟了的，虽然没存在手机通讯录里，却比通讯录里的任意一个号码都记得更清楚。

    ——那是丰子臻的手机号码。作为一个常常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艺人，丰子臻的手机号码虽然不曾公诸于众，但只要有心，总能打听得到。更何况，这根本不是他后来才记在心里的那串数字，而是从大学毕业就从没换过的，私人的号码。

    没想到偶然玩个网游，都能碰见他心心念念的旧人。老天得是多无聊，才能想起开这种国际玩笑啊摔！

    在游戏里跟丰子臻相处的点点滴滴，一点点浮现在他心头。怪不得……怪不得他觉得对方那么熟稔那么熟稔，有一瞬间仿佛认识多年灵犀相通，原来……云知心中百味杂陈，都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看起来又想哭又想笑，到最后没哭出来，也没笑出来。

    电话自然是没打的。当初为了父亲离开丰子臻，这么多年后变成了个一无所有的单亲爸爸，带着个小拖油瓶，早就没了说爱的资格。就算丰子臻心里对他还有那么点儿惦念，也就只是惦念了吧。他宁愿丰子臻带着那一点儿惦念跟别人好，也不想让这一点儿惦念也灰飞烟灭。

    他不会再去找丰子臻。他不配。

    云知坐在电脑前呆呆地想了一夜，第二天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把妞妞送去幼儿园，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学校。云知刚当了班主任，带了全年级最难管的一个班，几乎没有一刻得闲。

    在学校他还是不怎么多说话，温温和和的样子，但办公室从前挤兑过他甚至当面骂过他窝囊的老师，甭管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见了他都笑着打招呼。他心知这多半是因为他主动请缨带了全年级最难管的一个班，接管这个班不过一个多星期，那些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在黑板上画乌gui拿剪刀剪前座女生辫子的小王八蛋们不约而同地消停了下来。

    他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一直没什么自信和主见。但为了女儿，他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坚强起来。渐渐地，他发现对别人说“不”也不是那么难，昂首挺胸地走路也不是那么难，那些曾经让他恨不能钻进地底的视线，他也慢慢可以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