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不论如何,都只愿向我们留下一团模糊不清的背影。就像是为自己这般背信弃义的行为忏悔一般,一方面自觉有愧于段琬夜的信任,一方面又唯恐有负于挚交之间的款款情深。
事到如今,我总算能理解到当年陆羡河一直藏匿于心底的痛苦与彷徨了。多年尊崇的自身使命与无法割舍的心中所向,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艰难无比的抉择。
“薛先生……”怔然望着他痛楚压抑的身影,我心间也是复杂得一团乱麻,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回应他这份千斤之重的深沉情绪。
“赶紧走吧。”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薛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声音中的平静道,“殿下如今伤重,暂且无力管理你们的事情,我也就只当是……不知此事罢了。”
我抿了抿唇,略有不安地凝视他道:“若是段琬夜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无妨。”薛临毫不动摇道,“殿下心中另有远志,想必也不会为了你们几个小喽啰而劳心费神。”
“唔,知道了。”我犹疑片刻,仰头默然与沐樾言对视一眼,见他神色尚还是平静淡薄,鲜有往日里寒芒逼人的凌然气息,便稍稍放下心来,往前挪了几步,极为郑重地向薛临鞠下一躬,认真肃然地对他说道:“多谢薛先生出手相救,此等大恩大德,小女子定然永生不忘!”
“本就是我应尽之事,无需你一直记挂在心。”大手一挥,薛临凝声道:“况且如你所言,你我终究是立场不同,下次见面,我也不见得会手下留情,只是……”话到一半微微顿住,薛临脖颈陡然一转,霎时便偏过了半边脸来,毫无预兆地朝沐樾言投去了犀利如刃的目光。
我见状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出声问道:“只是什么?”
“你师父一世为医,素来不喜战事硝烟,而你身为他膝下爱徒,却是跟着这个混账小子,一路闯入了段氏纷争的最中心处,难道不是有负初心么?”扬手指向沐樾言的眉心,薛临下颌微昂,丝毫不留情面地朝我质问道。
倏然遭受薛临这意味轻蔑的一指,沐樾言脸色霎时如浸霜雪,二话不说便撤后几步,猛地扣住了暗藏袖中的□□。我在旁看得真切,唯恐他二人再生事端,想也不想便抬腿上前,一把将手塞入了沐樾言的掌心深处,以此止住他扣弩发箭的动机。
此举无疑是意味深长,愣是骇得沐樾言浑身一震,触了电一般将手掌稍稍松开,赫然与我拉开一小段距离,却又是半犹疑着以指尖游离在我手背之外,似有些怯意地微微颤抖着。
然彼时的我满心急躁,并未注意到身侧一脸愕然的沐樾言,而是抬眸向着对面的薛临正色道:“薛先生此言差矣——试问这天下芸芸众生,有谁生来就爱好战争与死亡?一切喜悲不过是历史必然罢了,我如今既是身在乱世,便应当谨遵师教,以救死扶伤为要务,才是真正的无愧于医者初心啊!”
一长串话语皆是出自肺腑,句句真挚诚恳,不含半点欺瞒之意。那薛临听罢已是呼吸一沉,眸中光芒骤然开始闪烁跃动,似是蓦地在他心头引燃了一把沉寂已久的大火。
兀自感触良久,他终是剑眉上挑,扬起唇角对我说道:“果真不愧为陆羡河的徒弟,看来你这小女娃娃对自己的人生,也别有一番更深见解。”
“我不过是个半吊子的大夫,也不曾阅览什么思想高深的书籍,便更谈不上什么见解不见解的。”自嘲般地苦笑了一阵,我闭了闭眼睛,转而以更加坚定专注的目光望向薛临道:“不过……在我看来更重要的,也并非是这近一年走来所接触的各类权势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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