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让进。想了半天,纪福歆也没想出什么别的办法,一家人只能在牛棚改建的流民窝里安顿下来,等明天再说。
第二天早上他们用仅剩不多的钱买了些窝头,就着井水分着吃这点宝贵的干粮。如果今天再见不到纪平澜,那他们也只能去施粥棚排队,靠清汤寡水的小米粥维生了。
两个小孩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油水,哭着闹着要吃rou,儿媳在骂,几个姨太太在哄,吵得不大的棚子里鸡飞狗跳。
混乱惹来了几个要饭的泼皮无赖,说他们占了别人睡觉的地方,抢了他们的吃食还把他们赶出了棚屋。
纪海川哪受得了这样的气,一怒之下跟他们打了起来。大儿子纪海山抽大烟抽得跟个鬼似的,一脚就被人踢到了角落,几个姨太太和儿媳妇在一边大喊打人了,两个小孩吓得直哭,可是根本没人理会他们,周围的流民们只是麻木地看着这场混乱,对这些四面八方逃难的人而言,杀人了都不是什么怪事,打人就更是连围观的兴趣都没有了。
纪海川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打倒在地,只能抬着胳膊边挡揍边喊:“你们敢打我,独立团团长是我哥!”
“那委员长就是俺爸!”泼皮们哈哈大笑,继续拳打脚踢。
纪福歆心疼小儿子挨打,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杖就要上去拼命,却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毕竟年纪大了,这一摔竟半天爬不起来,想想自己德高望重一辈子,到老来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竟然受几个要饭的这样欺负,心里真是五味陈杂,想死的心都有。
流民们忽然起了一阵sao乱,一辆黑色的轿车挤挤挨挨地开进了棚屋区,后面还跟着一队士兵,司机不停地摁喇叭让前面的人让路。
泼皮们也不敢在军队面前放肆,揣着抢来的窝头一哄而散。
鼻青脸肿的纪海川摊在地上直喊疼,纪福歆还没起来,车子就在他面前停下了。一个年轻的军官走下车来,楞楞地看着纪福歆:“父亲?”
纪福歆被他扶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英挺威严的军官,想起四年前被赶出家门的那个倔强的老三,一时间老泪纵横。
☆、家人(二)
纪平澜刚看到纪福歆时,差点没认出来,记忆中高大威严的父亲已经明显地苍老了,如今伛偻着身体,穿得又脏又破,畏畏缩缩地都不敢正眼看他。
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才能让平日里自恃身份端着架子的纪福歆变成这样?纪平澜不能想象。
虽然想过很多次见了父亲要说些什么,等真的见到了,纪平澜反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没话说,那就直接做事,纪平澜就近找馆子叫了桌饭菜,让他们先吃饱肚子,何玉铭则告辞一步去给他们准备住所。
纪福歆也不知道该跟纪平澜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尴尬,干脆就埋头吃饭不吭声。过去在家里趾高气昂的姨太太和兄弟们,现在也都小心翼翼地闷头吃喝,心虚得不敢抬头去看纪平澜,仿佛多看一眼纪平澜就会大发雷霆将吃的收走再把他们赶上街一样。只有那对根本不记得这个叔叔的小孩子,还在好奇地打量他。
很长时间里只有稀里呼噜的吞咽声和杯盘碰撞的声音,纪平澜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衣衫破烂、狼吞虎咽的样子,如果说之前心里还记恨他们过去的虐待,那现在就只剩下觉得他们可怜了。纪福歆来信里说的含蓄,所以纪平澜虽然也知道家道中落,却完全没有意料到他们竟然会惨到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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