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这孩子挺怪。按照他的经验,这么大的小孩应该都是“妈妈说”,小竹笋却是“叔叔说”。叔叔说过什么话,立过什么规矩,反而不大提爸爸妈妈的事情。问他爸爸妈妈,他都只说忙,便不再说下去。
米晞晖坐在EICU门口,表情肃穆。刑龙若躺在里面,很安详。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只不过身上插满管子。旁边两台什么仪器,齐刷刷几条绿线,一折一折地跳着,滴滴的声响让人觉得烦闷。
那是在告诉他,刑龙若尚有心跳,还没死。
米晞晖叠着腿,靠在椅背上。本来还有两个刑警非要跟他一起陪着,一左一右夹他两边,弄得他像是保外就医的。深蓝色的警服被医院白一衬更扎眼,被急诊科主任赶走了。说是严重影响病人的情绪和急诊室的秩序——都跑这儿围观警察哭。
米晞晖闭着眼睛,仰着。脖子伸长,下巴的线条坚毅流畅。夜晚医院灯光减弱,一团一团光线shishi地洇着。很压抑。
他想起来第一次见着宝宝的样子。刑龙若当时在云南办案,赶不回来,医院稀里糊涂把米晞晖叫来了。正好刑老爷子就在住院部,护士帮忙拿着输ye支架,刑老太太搀着,颤巍巍的过来等。孩子是早产,生下来就得住恒温箱。米晞晖也是这样,站在大玻璃窗外面看着小小一只的小婴儿,身上血气还没褪,小手小脚动一动,软绵绵的。他想着刑龙若刚出生是不是也这样,想着想着笑起来。护士以为他是宝宝的父亲,也对着他笑。
米晞晖白天上课,晚上来医院陪床,父亲或者宝宝,他上下楼跑。刚开始怨气也大得很,孙敏跟孩子不怎么亲。男人对没有母性的女人几乎是本能地反感。观察一段时间宝宝情况稳定,出了暖箱。米晞晖认真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何抱孩子,逮什么抱什么。有一回抱着个大西瓜在医院里转悠,被人笑好久。可第一次抱孩子还是紧张。比西瓜柔软,比西瓜轻。孩子骨头非常的软,第一次碰着简直吓一跳,不敢使劲。
刑龙若胡子拉碴从云南回来,高兴地不知所以,抱着孩子狂亲,胡子茬扎的小宝宝直哭。米晞晖从他怀里把宝宝刨出来,放回小床上。宝宝显然和米晞晖很亲,小小的手攥住米晞晖一根手指就不放。米晞晖平静道:从医学角度来讲,母爱是由女人生产完之后分泌的一种叫“体黄素”的激素控制的。很多女人并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这正常。黄体素分泌不足。但很显然,你老婆就没有这个功能。
刑龙若不接他的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他看着宝宝,叹气一声:你倒是第一次一气儿跟我说这么长一句话。
以前刑龙若问过米晞晖,怎么对宝宝这么好。
米晞晖正在给孩子洗衣服,淡淡道,小时候你怎么对我的,我现在怎么对宝宝。
又是隔着大玻璃。米晞晖觉得自己无能。无论发生什么,自己似乎总是只能站在玻璃板外面看着,无能为力。
第 5 章
急诊室的EICU里住进个警察,被人打了三枪,硬是没死。没到第二天早上就传开了。米晞晖早上回了趟家给宝宝做早饭,然后送他上学。刑老爷子现在根本不能激动,但是要瞒他也不容易。都在一个医院里。米晞晖打了个电话请假,然后坐在EICU外面沉默。他真不知道如何跟父母说。昨晚上大夫跟他说话的时候气儿都上不来了,累得马上要瘫倒。那大夫姓许,是急诊科主任,看样子和刑龙若差不多大,面皮白净,一口软糯的南方口音。护工架着他,他跟米晞晖说,头二十四小时最关键。看刑龙若熬不熬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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