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不知身份,不知来意,甚至看不见面容,连种族都暂时无法判断的不速之客。
他在意识恢复之后就发现了自己失明一事,但他那会只觉浑身上下哪里都疼,眼睛的痛楚淹没在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与失血感里,像分支溪流汇入河道,在各处伤口传达到神经中枢的疼痛河流里,那单一部位的疼痛变得一时难以分辨清。
而失明远不是最糟糕的。
他被变形的舱门、座椅、以及弹出的安全气囊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他将四肢的无法挪动归咎为这些压在他身上的外力施加物,认为只要想办法挣脱它们的狭翅,他就能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主权。
但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在这不知来意的“不速之客”取掉舱门与安全气囊,为他清理出足够让他脱出困境的环境后,他仍然只能在原地坐以待毙。
他的膝盖以下毫无知觉。
并且他的喉咙灼痛,他现在没法说话。
又瞎又哑,还无法自主行动,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废物。
真是棒极了。
言无甚表情地靠坐在驾驶椅上,听着那“不速之客”已绕行到返回舱后方。失去视觉后,他的听觉变得更加灵敏。他大致听出了齐斐打开的后舱舱罩的耗费时长,他猜测齐斐应是对这台返回舱的构造非常熟悉,对方就算不是虫族,也至少是个对虫族有所了解的种族,并且还熟知这类返回舱的储备物资一般放在何处。
他听见了齐斐去拿储备物资箱的声音。
什么样的对象,会对冰天雪地里落难的陌生虫族伸出援手?
言暗自思忖着,他揣摩不出齐斐的来意,只好先姑且认为,对方或许是看上了他的返回舱里搭载的物资箱。
齐斐在与言打过照面后不久,就注意到了言的眼睛不太对劲,雌虫虽然在“注视”着他,但视线一直未聚焦,那双眼睛里看不见健康双眸中应有的神采,一眼望去空洞幽暗,像是黑暗中寂灭的灯,只留下一个曾经亮起过的轮廓。
齐斐想要进一步确认言身上是否还有其他损伤,他试着朝言伸出手。
但雌虫耳朵轻轻动了动,听辨着他的衣服窸窣声响,警觉避开了他。
从认识言起至今,这大约是齐斐第一次看见雌虫对自己露出这种防备警惕的神情。
齐斐难得被言拒绝一回,他无言注视了片刻六年前的虫长官,与对方“面面相觑”了一会,暴风雪骤然更大了些,不少雪花被风裹着送入返回舱内,有两片雪花甚至飘到了言额前的发丝上。
齐斐看见言的身体抖了抖。
那一点轻颤十分细微,雌虫竭力克制着自己,很快恢复如常。
对方并不愿意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面。
试图向对方解释自己并没有恶意,但暴风雪的加剧提醒着齐斐,他和言已不能在此地久留。
他们得赶在入夜前找到一处庇护所。
在先解释与先干实事之间,齐斐选择了后者。
他默然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外套盖到雌虫身上,再将刚才被拆解的变形舱门立起来,勉强充当一个临时遮挡,随即,他绕到返回舱后方,在后舱箱里找出了军用物资箱。
拎着所有自后舱箱里取出的物品返回驾驶位外时,齐斐看见了言投向他的“视线”。
那双时常向他展现各类情绪的眼睛此刻沉寂着,雌虫自以为面无表情,实际上将所有情绪都暴露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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