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 大国小鲜(科举) 第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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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说了一回,眼见天色不早,秦放鹤便起?身?告辞。“出门前说好了陪家人用饭,你自己?好生养着,我先?去了。”孔姿清点头,又看赵沛。后者就有点迟疑。这会儿说也不留下用饭的话,那就要同秦放鹤父女一起?出门,没有孔姿清在旁,多少有点……结果不等他开口,孔姿清就干脆利落送客,“你也去吧。”赵沛:“……”你就差这一顿饭?!孔植代父送客。出去的路上,赵沛和秦放鹤一改方才当着孔姿清畅谈的模样,一言不发。一直到了门口,阿嫖自己?爬上马车了,秦放鹤和赵沛还在下面站着,也不说话。秦放鹤瞧着他倒像是?心里憋着事儿的样子,略等了等,眼见没有下文,索性?拱拱手,“就此别过。”“高丽的事,农研所、工研所的事,都是?你的手笔?”赵沛忽然在他身?后问?。两人都很明白,农研所也好,工研所也罢,其实都不重要。秦放鹤转过身?去,不答反问?,“怎么?,慕白兄又有高见?”虽是?笑着问?的,可他眼底却?淬着凉意。赵慕白又如何呢?百年大计,事关国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赵沛苦笑,“若我阻止,你也要杀我么??”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也不差自己?这一个了吧?秦放鹤摇头,“不,我会让你明白你所谓的坚持,不值一提。”我不会杀你,但?会让你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然后亲眼看着这个世?界风云变幻,亲眼见证自己?三观的坍塌,余生沉浸在无限悔恨之中。赵沛叹了口气,“聊聊吧。”秦放鹤倒是?有些意外?。对?方,似乎变了一点。赵沛还是?骑马来的,秦放鹤也不上车,跟他在路边并肩而行,车马都在后头慢慢走着,吱呀,吱呀。“月前,下头转过来一个案子,”赵沛缓缓道,“是?南边一个小渔村来的……”一般来说,各地?的案子自有各级衙门处理,除非死刑或悬案大案,等闲倒不了三法司。而这起?案子,就是?死刑。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渔村,跟无数个别的渔村一样,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以?打渔为生,偶尔有水性?好的人,还会下海摸珠。运气好的话,一日冒险摸上来的海珠,就够换一家人一整年衣食无忧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大家发不了大财,却?也没饿过肚子,都很知足。然后有一天,倭寇来了。他们登岸后便四处烧杀劫掠,有反抗的一概杀死,女人们则更惨……“被抓走的女人大多没能活下来,有的被生生折磨致死,有的拼着一口气自尽了,”说起?这些卷宗上的话,赵沛的语气说不出的消沉,“但?有个叫阿兰的女人,幸运地?活了下来,并辗转找到了幸运的渔民们。”秦放鹤看了他一眼,“真的是?幸运么??”赵沛沉默片刻,摇头,“不是?。”阿兰没有迎来渴望的安慰和安抚,所有人都有以?一种混杂着震惊、排斥和近乎耻辱的眼神?看着她,推搡着她:你怎么?还敢回来?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但?不管怎么?说,阿兰实在走不动?也撑不住了,有几个好心人暂时“收留了”她,又丢给她食物。原本想着,阿兰或许会这样死去,但?“事与愿违”:这个女人求生的欲望异常强烈,她竟凭借一点臭鱼烂虾和雨水,活了下来!那么?多人都在指指点点,阿兰的婆婆和男人每日用各种可怕的言辞羞辱她,“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敢回来?”“你已?经不干净了啊,这是?让人戳脊梁骨啊!”“但?凡有点廉耻,当日你就该投海死了!”可阿兰不想死。她只是?不明白,不是?她的错啊。朝廷没拦住那些倭寇,男人们也没拦住,我只是?想活着,有错吗?年复一年,漫长的辱骂还在持续,终于有一天,阿兰崩溃,趁着夜色,杀死了婆婆和丈夫。

    对抗(四)此事在当地引发轩然大波,按照朝廷律法,杀人偿命,阿兰是?铁板钉钉的死罪。但她的遭遇也令人同情,当时?就有几个知根知底的老人为她求情,诉说不易。难得当地县令是个有善心的好官,唏嘘道:“国仇如山似海,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承受的?”按规矩,地?方死刑需要上报朝廷,经过三法司核查后方得批准,于是?那县令就在卷宗上添了至关重要的几笔,“有女阿兰,至纯至孝,其?情可悯,其?罪可怜”。卷宗先?报给刑部,刑部查看?细节,又派人去地?方核实了,确认人证物证无?误,转交大理寺复核。而当日跟进这个案子的官员之中,就有赵沛。几乎是?瞬间,他脑海中就回想起当初秦放鹤说过的话,“你只说别国百姓无?辜,可曾见过倭寇残害我朝百姓?他们?就不无?辜吗?”他们?就不无?辜吗?曾经那样模糊的东西,此?时?此?刻,如此?血淋淋的呈现在赵沛眼前。一个女人悲惨的一生,只浓缩成了卷宗里的几句话,轻飘飘的,几行字。但赵沛越看?,就觉得?那几行字越沉重,越巨大,如同幻化成漆黑的山峦,沉甸甸地?向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阿兰有错吗?她确实杀了人。但她最?初也只是?想活着,这有罪吗?死了的男人和婆婆有错吗?有,但罪不至死。可话说回来,他们?也确实想逼死人命……那么,罪魁祸首是?谁呢?倭寇。这几年大禄水军不断扩张,态度也日益强硬,其?实沿海倭寇之乱已经比之前消停多了,至少明面上官方组织的入侵大大减少,但暗处的,依旧屡禁不止。据当地?县令描述,这种小规模搞突袭的倭寇以高丽和倭国居多,也有的是?南边的麻逸、安南、勃泥等小国。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非正规军,而是?学过一点武艺的泼皮、浪人,伙同当地?过不下去的百姓出来“闯荡”。若说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狠。其?狠辣残忍,丝毫不下于北方边境打草谷。针对本案处理结果,大理寺上下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认为,阿兰杀人固然有其?迫不得?已,但毕竟是?两条人命,若高举轻放,万一日后被?有心人借机效仿,又该如何处置?另一派却?认为,此?事特殊,便该特办,况且阿兰本性纯善,若非婆婆和丈夫屡次逼迫在前,也不会走投无?路痛下杀手。两派各有各的理由,案件便争论不休,渐渐传到官太太们?的耳朵里,然后这些命妇们?又说给皇后听,皇后听罢,又讲给太后。太后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听了此?事,狠掉了几滴眼泪。“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实在可怜。”皇后深以为然。说句难听的,此?事真?要深究起来,岂非朝廷和地?方威慑不够、巡视不周之故?如此?种种,都落在一个小小女子肩头,难不成,还要她偿命么?于是?太后便亲自去见了天元帝,几日后,旨意就下来了。“阿兰一案,虽情有可原,然杀人一事不容辩驳,责其?出家,余生青灯古佛,忏悔赎罪。”听到结果的那日,不知怎得?,赵沛心里突然轻松许多,像是?压了许久的Yin霾,被?拔地?而起的风吹散了。对阿兰一案的审判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天元帝对倭寇再次得?逞的现实十分恼火,连夜发旨,命地?方水军加大清剿力度。民间若有勾连者,连坐。其?实这个案子,之前秦放鹤也曾有所耳闻,阿芙也曾在家叹息良久。但毕竟不是?他职权范围之内,明面上,也就什么都没说。并非铁石心肠,而是?他所知道的另一个时?空的过往,远比这些惨烈得?多。这条路并不算长,转眼到了十字路口,再往前,两人就要往不同的方向分开了。秦放鹤停下脚步,看?着赵沛,“所以呢?”望燕台的西北风实在凛冽,呼啸而过的瞬间,就在皮rou上落下刀割般的刺痛。那些将化的未化的积雪,重新呜咽着卷起,白?茫茫灰蒙蒙一团团一片片,四散而逃。“我想,我确实有点理解你的想法了。”赵沛口中呼出的白?色水汽来不及停留,便被?风雪裹挟着散去。回到家不久,外面天幕间弥漫的就不仅是?地?上的积雪,还有自万丈穹窿间漏下的碎琼。阿嫖玩了半日,累狠了,回来的路上就睡得?天昏地?暗,阿芙索性不扰她,只将两个小的并排着摆在炕上,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自己则跟秦放鹤在一旁炕桌边对坐涮rou。雪白?的骨汤里加了菌菇熬的,香醇浓稠,涮rou之前先?来几勺,滋润肠胃,很受用。“叫慕白?帮忙请师父?”阿芙听了,夹rou的筷子一顿,似是?玩笑似认真?道,“就不怕他安排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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