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手中的鱼粥已是回笼热了两次,正是打盹,抬头见她哼着曲子笑然回房,醒了醒眸子上前扶过她坐下:“伤才刚好便急着往外跑,快坐下吃了。”妘姝正是饿极,闻着香气腾腾鱼粥,不过须臾便吃了Jing光,连汤勺里的漏网之米都不放过。秋葵收拾了碗筷,见她迟迟未有动身上榻,不由笑了一声:“去吧,铺了新的褥子。”闻言,妘姝耳根一阵燥热,撩裙跑进内室里,踢了鞋子钻进被里:“姑姑,还是香的。”“自然。”秋葵擦了擦手撩开珠帘,“新棉里缝了干菊,能不香嘛,夜壶给你放榻下了,快歇息吧。”妘姝作势阖了双眸,看她关了窗子在外室躺下,半晌,方才小心翼翼摸出绣枕里的《穆天子传》翻看起来。她甚是喜欢奇闻轶事,那些个舂山之巅的孽木华,旷域之国的西王母,总能让她眼前一亮,并为之新奇,但秋葵却说这些不似真切,也不是大家闺秀应当看的书,闲暇收拾屋子时,每每都要说道一遍,并将这些“宝贝”都给锁到箱子里去。妘姝看得痴迷,禁着动作翻的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些声响,她也不知为何,总想听秋葵的管教,许是觉得身边有个人唠叨着,便还是个有家可依的孩子。烛火“噼啪”响了一声,外榻上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主子,吹火歇息吧。”听声音,妘姝也知她已睡得朦胧,便点头应了一声,静待半晌,又轻轻翻起手中书来。她趴在褥子上,被子磨得脊背微微发痒,不由伸手揉了一下,想是正长伤口,便也懒得再理会。穆王公与西王母分别之时,妘姝看得怅然若失,此去千里迢迢,两人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她在想,为何穆王公不能留下,明明暗愫情义,却仍是要依依分别。妘姝觉得疼极了,胸口疼,脊背更疼,一阵钻心刺骨的疼意让她骤然低叫出声。秋葵惊醒,唤了一声,急急拢衣走来:“怎么了,何处不舒服?”“疼,姑姑……”妘姝已是连话都说不出,额头冷汗直落。秋葵掀开被子一瞬,犹自惊了神色。锦被下的脊背血流如注,再度裂开的伤口深至见骨,渗着血珠。“主子!”秋葵叫了一声,又急急掩了嘴角仓皇起身,“我去找郎医来!”将军府内彻夜通明。许世贤撩了袖子,边提笔边朝珠帘内问道:“宫里太医开的方子我看了,没有问题,郡主可还用了其他药物。”秋葵怔住,掩了掩身旁被子脱口而出:“还抹了大将军给的……”她话未说完,袖口便被人扯住,妘姝虚弱摇了摇头:“没有,我可还能痊愈?”许世贤轻叹一声,顿了手道:“吃了我的药,明日便能痊愈,但郡主乃是伤上加伤,即便身子调理好了,想要褪了伤疤,还需一段时日。”闻言,妘姝趴进绣枕里落了泪水,秋葵心中不忍,哀了神色低声:“有劳许医了,开方子吧。”
人一离去,哭声便从房里传来。秋葵心疼,却也束手无策,只能坐在榻边陪着她漠然垂泪。“卫哥哥呢?”妘姝抽泣着抬眸,一双眼睛泛着泪光,肿得似个青核桃。秋葵抹了泪水,哽咽道:“军中有事忙去了吧,待他一回来,我便替主子去问他。”“姑姑……”妘姝起身,埋进她怀里泣出声来。这常常被自己调侃世俗的女人,第一次未有守规矩的称呼“大将军”,而是带着气的称了“他”。她知道,秋葵为何总是唯唯诺诺,是她这个郡主无能,失了家族的依靠,在这将军府中夹缝讨生,若不是秋葵,在这将军她连一日三餐都难以解决,她曾亲眼看着秋葵对那些下人低声下气的曲意逢迎,只为了她这个主子能用的好一些,不至于被外人闲话。秋葵掩了泪水,抚上怀里脑袋:“主子莫要难过,总能熬到头的。”妘姝哭得更大声了,能熬到头的,这话在父王被赶出皇宫时,她听母后说过,后来,在坟前,她曾听皇祖母说过,今日,秋葵也说了,可她觉得,她快要撑不住了。月澜小阁纹竹窗,烛影入火轻摇曳。卫煜凝眸望向榻上女子:“今日六皇子来了。”“陈子昭?”女人下了榻来坐于桌前,“圣上还未立储,各皇子便已开始拉拢势力了。”卫煜垂眸,把玩着手中茶盏:“他与我提了一人。”“何人?”“岳王君。”卫煜沉了眉宇,神色略显讥讽,“他还夸赞了此人。”闻言,女人面容微怔:“断然议论朝政,他是抛出想法,与你示好,你如何打算?”卫煜嗤了嘴角,缓缓起身推开窗子:“不作打算,便是最好的打算。”女人笑了一笑:“我给你的玉脂膏可是好用?”见他望着窗外夜色,未有言语,女人垂眸:“听说她伤的不轻,女人最是在意姿容,临海王落难,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将军府,是她唯一的避所。”女人落寞了神色,抬眸望向楼栏纱帐,人人都有庇荫,连枝头鸟儿,都有一处清风明白的暖窝,而她的避所,却是这烟柳之地。“语岚……”他沉沉唤了一声,宋语岚抬眸,望向他扬了柳眉:“大将军又要说什么?”枯寂一片,良久,卫煜转身:“我该走了,今夜……不会来客。”不会来客,宋语岚苦涩一笑,她囚身于此,世世为奴为ji,便是这窗前的男人,一掷千金也只能买她一夜的安生,往后,她还有日日夜夜的煎熬等着她去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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