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阿嫦,再没有别的人会做这种事了。几乎是那孩子刚刚说完,周行训就反应过来,对方话里那模糊得连男女都没有的代指是在说卢皎月。和自家皇后扯上了关系,周行训总算多了点的耐心。他瞥了眼正爬起来的小孩,问“找我有事”闻得此言,那孩子总算回神,他还挺像模样地行了一个礼,说话听起来文绉绉的,“恩公救了我的命,我娘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恩公有什么差遣,小子在所不辞。”周行训忍不住看了人几眼。泥巴沾了看不出衣裳的料子、依旧能看出挺破的。但能这么说话,这小屁孩倒也不是他一开始想的小乞儿,起码祖父或者父亲当过小官或做过佐吏。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周行训回答显得很冷淡“我不缺人。”他从不缺供他差遣、向他效力、甚至为他赴死的人。那孩子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回答,一时呆在原地,表情有点茫然。周行训顿了下,倒是接了下句,“但是缺人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将才难求,教化万民安定天下的王佐之才更难求。看着眼前像是完全懵掉的小孩,周行训哼笑了声。他终于往前倾了一下身,却只是并指戳了下这孩子勉强干净的脑门,笑,“等你成了人才再来找我吧。”周行训扔下这句话就甩手走了,也没管原地还呆站着的孩子。不过他心情确实不错,回去的路上还扯了片树叶吹了段曲儿,惹得路上的人频频回头。周行训一点儿也不介意被看。他只是忍不住回忆着方才。那孩子明明害怕、却还是一步一步站到了他面前,肃着一张沾泥小脸说让他“差遣”。供他差遣的人那么多,像这样子的还是第一回怪有意思的。确实很有意思,周行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好像稍微有一点明白阿嫦了。不论其他,单就“救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这欣悦心情一直维持到回到刺史府。穿过重重屋檐掩映,他在廊下看见了想要找的人。这是复州这几日难得晴朗的天气,日光映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浅淡的柔光。明明是白日,周行训却莫名想到了那一晚的宫殿中、自掌心流逝的月辉,那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月亮光影。心底莫名生出种焦躁来,周行训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阿嫦”正往里走的人闻声回头,那一瞬间虚无的缥缈散去,廊下的人是切切实实站在他眼前、站在这世间。周行训突然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了。他好像离阿嫦更近了一点。就好像许久之前的那次春蒐,他发现了那疏离冷淡、仿佛一切都是公事的墨迹的背后,不着痕迹的温柔。非常可爱。让人想要抱起来转两圈抱起来、转两圈啊周行训眨了下眼。刚刚想问问对方怎么突然回来,却突然双脚离地的卢皎月“周、正、节”眼前的视野旋转,耳边却是一声异常清晰的带笑回应“我在”卢皎月“”她问的是在不在吗同明四年,帝后亲临复州。天感之,雨止。圣驾归时,百姓夹道相送,三郡人心皆附。六年,帝御驾亲征、兴兵伐楚。王师所过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举城相迎。同年,吴畏其威,国主亲奉国印,自请入长安。翌年,右武卫将军周重历率军入蜀,征南将军郭感玄领兵伐越。局势发展到如今,确实可以说一句“天下已定”,蜀越之地的征伐周行训便没有亲自去了。蜀地的捷报频传,但是伐越的那一路却不太顺利。看着周行训黑着脸把战报拍在一边,牙都咬出嘎吱声了,卢皎月就知道情况不顺到一定地步了。她瞥了几眼过去,大意是郭感玄轻敌冒进被围了,虽说勉强脱困、但仍旧损失惨重。比之前的“士卒水土不服、军中似有疫气之兆”让人松口气,但也好不到哪去。郭感玄完全把周行训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扔在脑后面对于周行训在他面前说的“如果越人如何如何,千万别追”的话,卢皎月都听了不下三遍郭感玄完全是照着参考答案写题,还给把错误示例抄上去了。周行训把那战报往旁一推,一副气得肝疼的表情,“他最好能给朕拿下来”倒也没说拿不下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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