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卢皎月想的不太一样。打仗并不是预想中的短兵相接,大部分时间都是试探、周旋,就算有作战也是极小股的兵力交锋。但是确实很累,累脑子。卢皎月就眼睁睁看见了好几次,周行训吃着吃着饭呢,脸砸到饭碗里去了。她还懵着,周围的亲卫已经见怪不怪地把人掀起来,扛胳膊抬腿地把人抬到了帐子。还有人抽空给卢皎月解释一句,“殿下放心,就是睡着了而已。”卢皎月震撼jg虽然大大小小的意外很多,但是这场仗其实很顺。周行训这个人在战场上的直觉堪称恐怖,卢皎月常常都怀疑谁才是开挂的那一个。而且大军压境,其实没那么多死战不退的,更多的是献城投降,当然也有被部下砍了脑袋拎着来投降的。那是卢皎月第一次看见人头。只有头的那种yue要不是这段时间见多了血rou模糊的伤口,她怕是得当场吐出来。只能说,人的适应力真的是无穷的。卢皎月发现自己也渐渐麻木了,她甚至能非常冷静地回忆起自己那会儿是怎么捅死那个劫持者的。有时候夜深人静,卢皎月也会产生一点迷惑。她任务明明是在后宫当个背景板皇后,每天的日常应该是坐在那里接受漂亮小姐姐请安,一碗水端平的同时对美貌的女主表现一点善意。明明是这么岁月静好,被美貌姐姐妹妹包围的画面,到底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血rou横飞的场景啊想到这里,卢皎月实在忍不住,踹了周行训一脚。周行训被踹醒了。卢皎月“”这不对啊这人明明睡觉特别死她立刻闭眼躺平装睡。但是没过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前段时间行军,周行训一直醒得早,卢皎月没注意到,但是对方这段时间睡眠不规律,卢皎月总算发现了问题周行训不管睡着的时候是什么姿势,醒来的时候一定是八爪鱼似的扒在她身上。又沉又热就算了,他刚醒的时候还喜欢瞎蹭。是真的瞎蹭。把人钓得不上不下,他清醒了,然后就没了。卢皎月“”她一般不骂人,除非忍不住。周行训还是人吗他、不、是周行训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衣襟里伸了进去,掌心在脊背上擦过,粗砺的茧子滑过肌肤、激起了一片颤栗。卢皎月抬手摁住了那条手臂,指甲陷进了rou里,完全是用掐的。她磨着牙,“周正节”在差点又一次连名带姓地“骂人”之前,她总算想起周行训的前两天不知道又闹什么毛病,非要让她叫的字。周行训这下子清醒过来,但又好像没有完全醒,迷迷糊糊又熟门熟路地凑过去亲了亲,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得觉出手臂上的刺痛,磨磨蹭蹭地把手拿出来了。他一边拿脸颊蹭着人,一边哑着声问“阿嫦你还没睡啊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卢皎月被他蹭得往后缩,周行训几天没收拾自己了,冒头的胡茬扎得人难受。她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推远,这才估摸着时间回“亥时快过了。大概有三个时辰,你还睡吗”周行训没再睡了。显然这一觉睡得挺足的,他JingJing神神地坐起来,又伸手去捞卢皎月。卢皎月“”说实话,不太想被他碰。一连几天被钓得不上不下,大概还赶上了某些生理周期,她现在简直被碰一下就有反应,被吹口气都打哆嗦。周行训没发现,见人抖了一下,还问“阿嫦,你冷吗”这么说着,已经拿被子把人包起来了。卢皎月也行吧,起码不是直接抱着。她默认了周行训这做法。大半夜的不睡觉其实挺无所事事的,周行训捞着卢皎月说起了现在的战况。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这会儿局势已经很明朗了,连战告捷,献城的献城、投降的投降,现在还死扛着不退的只有博州治所博宜一城而已。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周行训发挥,他只沉思了一会儿,就用一种很说书人的腔调开口,“马公纬现在有上中下三策。”大概是茶楼酒馆混迹多了,周行训这话说得很有点那个味道了。卢皎月现在很需要点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倒也配合他“哪三策”周行训也干脆“上策,他现在就出城投降,跪在地上磕头、求我放他一马。”卢皎月这听起来不像是个正经上策。她忍不住问“他这么做了,你会放过他”周行训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毛,语调惊异“怎么可能这可是叛乱”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声调压下去,用一种让人能明显感觉到忧虑的忧心忡忡语调接着,“阿嫦我知道你心软,但有些事是不能开口子的。我这次要是放过了马公纬,就相当于告诉天下人叛乱之罪,亦可赦免。这样不行,这要出乱子的”他像是强调一样,还使劲摇了摇头。卢皎月莫名地从中听出点谆谆教导的感觉。卢皎月“”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jg这种事她当然知道啊她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但你说是上策”周行训这下次声音平静多了,带着种不需要思考的理所当然,“我会给他一个痛快的。”卢皎月不由沉默。她突然意识到、周行训之前的话其实没什么问题。有些事,“知道”和“做到”完全是两码事。周行训略微察觉点气氛的不对,但是又不太理解。
他摸索着点了灯,低头看过去,对上卢皎月奇怪又疑惑眼神,“怎么点灯了”刚才那点不舒服的感觉立刻就抛到脑后,周行训特别坦诚,“想看看你”他满脸写着你真好看。卢皎月“”这人有时候会不自觉地甜言蜜语,杀伤力还挺大的。卢皎月有点不自在地别了一下脸,模模糊糊地“哦”了一声,又有点纳闷虽然周行训从来不掩饰自己是个颜狗,但天天看、再好看的脸也麻木了吧他每天都这么新鲜,就很怪。周行训不知道卢皎月所想,他看着那泛红的耳朵尖,忍不住又笑了。阿嫦都不知道,她耳朵特别容易红,有时候吹口气都会变颜色,伏在她肩上说话,没一会儿耳朵就染上了淡淡的粉周行训忍不住舔了一下唇,略尖的犬齿磨过舌面,细微的疼痛感勉强拉回了些注意力。又听怀里的人追问“那中策呢”周行训“啊、嗯中策。”飘走了心神被强行拽回来,他顿了了一下,倒也接上了刚才的话,“中策就是开城门迎敌。眼下的情势、他还敢冲杀出来,我敬他是个英雄。”卢皎月这倒确实是周行训的性格。也不用卢皎月追问,周行训就紧接着把下策说了。“下策就是像他现在这样,固守不出,在城里当个缩头乌gui。”卢皎月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上中下”。怎么听都没一条活路,反而越往上死得越快。是个人都不会选上策吧马公纬现在也确实是一副“据城困守”的架势。卢皎月想着营帐里这几日的讨论,“你要在外头修筑营盘围困”按照她听到的内容,这方式应当是损耗最少、赢面最大的了。却听周行训道“不。要攻城。我已经叫人去伐木、修云梯了。”卢皎月愣了一下,“攻城”会死很多人。这几乎是死人最多的法子了。周行训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一样,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沉着声“阿嫦,打仗就是会死人的,没有不死人的仗白日里他们说的都对,那些法子都能赢。但是一场仗不单是一场仗。这仗有很多赢法,这一次必须是最快也最干脆利落的赢。”他像是有点苦恼这件事的要怎么解释一样,拉长了调子“嗯”着。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捋清了思路,问“阿嫦,你知道为什么马公纬只剩下一座城还敢守吗”卢皎月愣了一下,不太确定道“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周行训克城太快了,还有人大老远来主动归降。他前期的缓慢行军,一方面在消磨军中那股焦躁气,另一方面也给叛乱的博州带来极为沉重的心理压力,屠刀将落未落的时候最恐怖,来降的将领里有不少是自己心理防线崩溃的。这样的顺风仗下,周行训的攻势极快,几乎是回过神来,博州就剩了博宜一座孤城。马公纬除了守城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总不能真像周行训说的,出来投降求死吗在城里守着还能多活一段时日呢。周行训点了下头,“是,但也不全是。”卢皎月不解“他们还有别的出路”以孤城硬抗大军,对面难不成还真的有赢面“出路不一定,但他们肯定还存着念想。”周行训像是对“出路”这两个字很玩味,带着笑腔说了这么一句,但是下一句的语调就沉下,“不然城里早就乱了。”抬眼对上卢皎月不自觉紧绷起来的神情,他又神情缓下,换了个更轻松的语调解释“马公纬或许愿意死守,但是他的部将不会愿意陪他一起死的。阿嫦你听过说书吗那里头的人好像都是忠肝义胆,为主公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但是事实不是那样的。那样的人太少了,大部分人都是为了自己。”“马公纬手下或许的有那么一两个愿意为他豁出命的心腹,但是更多都是想依附着他谋一场富贵,一旦博宜陷入绝境,不必我做什么,城里自会有人把他的脑袋给我送出来。毕竟求富贵的法子可不止跟着马公纬一种,你说是吧,阿嫦”周行训这么掀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的时候,简直让人浑身都发凉。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眨了一下眼睛,那股冰凉的神情转瞬即逝,表情一下变得担忧,“阿嫦你怎么了”卢皎月觉得不管来多少次,她都没法适应周行训这流畅自然的情绪转换。她喉咙堵了一下,才开口,“没什么。”顿了顿,又问,“但博宜现在还没乱,他们有法子”周行训看过来的眼神还有点忧虑,但倒是接了卢皎月的话,“不是博宜,是长安。马公纬肯定派人去送信了,或许是陇州,或许是会州,泾州、宁州他可能都送了。”“我带兵来博州,长安守备空虚,那里是都城,谁占领了长安,谁就是正统,再去外头找一找,总能找到个梁室遗脉,拥立为帝、就是天命所归。”“所以他在赌,赌继续拖下去,总有人会对长安动手,我到时候不得不回军。”卢皎月被他说得愣住。周行训看着怀里人这像是懵住的表情,像是被逗笑了,“简单吧这么简单的事,他们总想把别人当傻子。”卢皎月“”总觉得这话好像无差别的嘲讽了很多人,包括她在内。再看看周行训那得意又显摆的语气,又觉得非常微妙。搞搞清楚啊这会儿被盯上的长安可是你的长安这人到底在得意个什么劲啊卢皎月觉得自己的早晚有一天能被周行训噎死。她艰难“你说会有人对长安动手,他们就不怕大军回师”“当然害怕,但是值得赌。”周行训偏头看过来,神情坦然,“阿嫦,那可是长安,成了就是坐拥天下,难道不值得赌一把吗”谁不想要呢他也想。周行训打比方,“现在的长安城,就像是一个绝色美人扒光了躺在那里,谁都想去”试试。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低头,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周行训“”他差点咬了舌头。军中的荤段子太多,他一不留神就顺嘴秃噜出来了。但这是对着阿嫦周行训飞快转着脑筋想要思索怎么补救,但是脑子越搅越像是一团浆糊。人还发着懵呢,脑子里的一个念头却越发明晰绝色美人好像就在他的怀里。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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