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贺将一本《世说新语》递给施允,施允默不作声地接过,递给柳贺一本《薛仁贵征辽事略》。
柳贺换了个坐姿,后背贴着墙,两腿盘着,神色也略微放松了些。
《薛仁贵征辽事略》是元人写的话本,对柳贺来说,看话本就是来放松的,何况薛仁贵的故事他多少也听过,他儿媳妇樊梨花和薛丁山的爱情故事柳贺甚至还看了电视剧。
施允默默盯了柳贺一眼,依旧没有出声。
和柳贺在书堂读了几月书,他发现,柳贺这人日常倒是极散漫,唯有对读书一事极其专注,旁人或许未曾察觉,可施允却是亲眼见证了柳贺是如何将破题之法学透的。
无论柳贺如今排名如何,在施允看来,柳贺总有腾飞的一日。
……
八股之中,柳贺于如何承题、起讲也渐渐有了思路。
何为承题,就是连接破题与下文,是引申的句子,如王鳌《百姓足,孰与不足》一篇中,“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这一句就是承题的前半,其实就是解释破题一句的,而后一句“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就引申出了下文。
引申出下文后,就是起讲,也就是说,要开始议论了。
从结构上说,这有点像高考时的议论文。
不过柳贺高考毕业都不知多少年了,当初是怎么写作文的他早就忘光了。
有时候柳贺也忍不住感慨,他一个正经的理科生,到了这大明朝居然成天研究四书五经,这也是环境改变人的一种表现啊。
柳贺的承题自然是不如王鳌的,但文章读多了、练多了,他写出的句子已不像初始时那么晦涩,算是言之有物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丁氏族学的所学让他于四书理解更深,肚子里有了墨水,才有东西可写。
这一点从丁显给他的评语中也能看出来。
柳贺每日作一篇文章,但他不会每篇都交给丁显点评,学堂之中弟子众多,丁显也没有那么多Jing力,因而柳贺以一旬为期,从每旬写的十篇文章中挑出自己认为最好的一篇交上去。
最开始丁显点评出的问题极多,但慢慢地,柳贺文章前半的问题慢慢少了,只有起股、后股、束股部分依旧时时被点出问题。
——这几部分柳贺尚未完全掌握。
柳贺解决问题的方法简单粗暴,依旧是日日练,外加读时文集,从中找到感觉,当然,平日仍要多读书要积累,以便写文章时有支撑。
柳贺目前的主要矛盾依然是想上清华的目标与初中生的知识储备之间的矛盾。
这一日,柳贺在读唐顺之的会试程文《一匡天下》,这句话出自《论语》,讲的是管仲纠正混乱、将天下万物纳入正轨之事。
唐顺之写文章本就是将繻葛之战、楚蔡之争、葵丘之盟、召陵之盟尽数道出,既点出“一匡天下”的主角管仲功绩,又在文中强调“正天下”之意,文章表面和内里都具备了。
柳贺读的时候只觉文章写得极好,自身也在尽力朝着这
些时文大家靠近,但最近每次读完一篇佳作,柳贺总觉得自己也有东西要表达,可惜却处在呼之欲出出不来的状态。
不过柳贺并不着急,尽管享受读好文章的快乐。
再练了几日文章,柳贺觉得自己状态有些停滞了,便会回家一趟。
每次归家他都不禁羞愧,入学时他想过常常回来看纪娘子,可惜课业紧,他的进度又比旁人慢些,回家的次数自然就变少了。
好在纪娘子并不计较,只让柳贺学业为重。
柳贺在府城购置了吃食糕点与布料带给纪娘子,他的钱交完束脩还有结余,平日几乎没有花销,想到他娘在家恐怕很省,他就把剩下的钱花了不少。
纪娘子却只担心柳贺在学堂中吃不惯睡不好,看柳贺面色红润,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对柳贺来说,回家是他放松大脑的一种方式,在学堂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倒不是说丁显有多严格,丁显的严格表现在做学问上,而在对待学生的态度上,他比孙夫子还要随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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