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直到她叹了口气松开手上那枝蔷薇,仿佛终于歇了将其攀折下来的心思,也抬头看了过来,他才猝然间转开了目光,过了半晌才淡淡道:“多谢。”
安知灵起先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这句多谢迟了五年,仿佛终于叫人拂开冰雪,依稀窥见了当年那个少年。
那年沉默寡言的少女坐在酒楼上,看那个落魄少年被人打趴在泥地里,又一次次站起来,好像但凡还有一根骨头没断,就能叫他抖落那一身尘土,咬着牙将一拳头奉还。
“你在看什么?”白衣的女子从內桌的酒席上走了过来,跟随着她的目光一同落在车马喧嚣的大道上。衣衫褴褛的少年们扭打成一团,里外吸引了数十个无所事事的行人围在一旁拍手叫好。
白月姬看了几眼觉得无趣,便低头修剪着自己刚用豆蔻染红的指甲:“那人大约就快死了。”
“为什么?”
安知灵刚来时很少说话,便是夜息也很少能叫她开口。白月姬大约是没想到会得到回应,不由略微诧异地又低头多看了几眼楼下喧闹的人群。
“因为他不服输,不服输的人在这地方总是死得格外得快。”身旁的人比安知灵年长不了太多,但那时候她看起来已经完完全全是个成熟的女人了,一颦一笑间全然是成熟女子的风情,就好像她说什么,总是很容易叫人笑着纵容。
安知灵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重新转回楼下去。事实上她说得对,最中间那个少年看上去确实凄惨极了,好像再有一个人扑上去,就能一把拧断他的脖子,叫他再也站不起来。但每一次周围的人这么想的时候,他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所以这场小规模的街头斗殴持续了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长的时间,甚至于连那一群围着他打的混混们,都开始心悸起来,若不是碍着围观的人群,或许他们早该拿着他身上的钱袋子离开了。
白月姬看了一会儿,像个一眼看见了结局的观众,索然无味地站了起来。忽然却听身旁的人,低声道:“不会的。”
她微微一愣,低头去看坐在二楼窗前的少女,安知灵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像是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听。
白月姬不确定地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不会的,”安知灵站起来,她瞧着底下的人群,唇边忽然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终于抬头对上了身旁白衣女子诧异的目光,忽然平静而笃定地说,“只要他再站起来一次,我就找人帮他。”
她说完便从二楼走了下去,白月姬站在二楼低头看她走进人群蹲在趴在地上的少年面前。栉风跟在她身后,人群散开来,她不知道女孩有没有和地上的少年说什么,她只看见她朝他伸出手。那是安知灵在荒草乡接纳的 荒草故人二十六
安知灵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转身要往廊下去。司鸿下意识去握她的手,等拦下她,一时又不知要说什么。
“离开荒草乡。”他顿了顿,才说,“越快越好。”
安知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斟酌道:“如果你是想提醒我……”
“想想你三年前对我说过的话。”他声音没有控制住,一时露出些不耐烦的焦躁来。安知灵叫他那一声低吼震得终于摆正了神色,严肃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义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义庄?”司鸿眉头紧皱,安知灵观察他的神情不似作假,正要再说,却听他一字一顿认真道:“你三年前说过的那些话,我如今如数还给你,不要重蹈覆辙。”
“阿湛。”游廊下的人似乎等得不耐,又开口唤了她一声,这一回声音清楚了许多。
安知灵缓缓将手从司鸿手上抽了出来,看着他笑了笑:“三年前,重来一次,你会听我的吗?”
司鸿手上一松,他神色有些难看,却没有立刻回答。安知灵摇头:“无论如何,你这番好意我心领了,如此一来,你我就算两清了。”
司鸿闻言心中一紧,猛一抬头,但眼前的人已是头也不回地走下游廊,往花园中去了。
游廊下的人提着灯笼站在一块假山下,神色似乎微微有些不快。不过他少有神情愉快的时候,安知灵倒也不以为意,只等走近了,鼻尖一阵淡淡的酒气,才略微诧异道:“你喝酒了?”
谢敛其实没喝多少,这酒味大概是早先那送酒的仆役故意撒在他衣角上的,不过他也未开口辩解,安知灵再看他平日里素来端正的站姿,此时也显得有些松垮,便料定如此,不由伸手从他手上接过了灯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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