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依依不舍后到了该走的时辰。
周寅退后几步,盈盈下拜叩首。
谢家人一阵惊呼,口中念着:“女郎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看不出喜怒:“快起来吧。”
周寅从容起身,神情恳切:“谢家的好,周寅都记在心中。”
老夫人道:“你且去吧,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是。”
“是。”周寅这才与众人辞别,从容上了宫中接人的马车。
车帘放下,马车便辚辚而行。
妙华作为伺候周寅的贴身丫鬟随着一起入宫,望着车内一应华贵装饰显得拘谨无比。她同样受到谢夫人派人教导,只欠多用一用、磨一磨积攒经验,目前姑且够用。
周寅一上车便表现出一副受不得舟车劳顿的柔弱模样靠着车壁歇息,妙华为了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特意在她腰后放了引枕。
周寅略张了眼,眼中满是谢意。
一路无话,只听得从人声鼎沸到了渐渐安静再到只有马蹄铁与地面接触的踏踏声。因着礼数,便是好奇也不能打起车窗上的帘子瞧瞧是走到哪了,于是便会产生出些“这路好长”之类的想法。
周寅似是不敌舟车劳顿闭眼小憩,她左手扣在右手手腕上,隐隐约约可见她层叠衣袖下的佛珠手串。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周女郎,到了。”驾车的是宫中派来的禁卫军,声音含着金戈铁马的锐意,颇具有压迫感。
马车停稳,周寅一双眼同时睁开,并没有什么惺忪睡意。
外面静得针落可闻。
妙华先打起帘子从车上下来,感受到那禁卫军投来的审视目光,后背立时爬满冷汗,遭风一吹衣裳贴在身上就更冷了。
她都不敢回头看那禁卫军一眼,微颤着伸出手自外面为周寅将车帘卷起。她刚伸出另一只手要搀扶周寅,忽然被人抢先。
驾车的禁卫军理直气壮地站在她前方伸出手。
一只漂亮得宛如玉石雕砌而成的手落在他掌心。
周寅在车内并不能看见车外情形,一只手落在他掌中时顿了一顿。她优雅而疑惑地从车内探出身子,看到立在车前的少年一愣。
面前的少年手握马鞭,有着一般少年身上所没有的血腥气息。这种气质说明他手上一定沾过鲜血,还不少。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眉眼间是化不去的桀骜不驯。虽然他穿的是禁卫军的常服,可很显然他并不是宫中禁卫军。
仅他腰上佩挂的一块玉便是禁卫军百年俸禄也换不来的。
周寅刚想收回手去便被他不容置疑地从车上带了下来。
“女郎!”她尚未失态,妙华惊呼出声。
待双脚落在实处,周寅一张脸已经煞白,看样子被吓得厉害,却还不忘从他手中将手缩回。
偏偏这人恶趣味地捉着她手并不肯放。
周寅眼圈一红,眼泪往下掉,只是不肯哭出声。
他一怔,周寅趁机抽回了手,虎口外侧是一圈显眼的红痕。
明明他不曾使力,她未免太娇弱。
“女郎!”妙华从他背后逃了出来,关切地捧住周寅的手,“您没事吧?”
周寅沉默着轻轻摇头,眼睫一颤显示出不可名状的惊惧。
“女郎,轿辇已经备好,请随我来。”尖细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结了冰的气氛。
妙华这才发现朱漆的宫门外还有数名内侍,几名内侍后是顶华贵的小轿。
“好。”周寅轻声答应,将手抽回后便不曾再看他一眼。
倒是妙华一直惊惧地望着那人,很为女郎不平。
周寅转身,在高大严肃的宫门下显得更加柔弱。她弯腰上轿,消失在轿帘之后,一张轿帘终于将那人似乎能烫伤人的灼热目光隔绝。
轿子被抬入宫门,没抬轿子而留在这里的内侍点头哈腰地簇拥到尚看着宫门出神的少年身边。
“崔小将军。”
崔骜握着马鞭的指骨泛白,不甘发问:“她为什么怕我?”
“这……”内侍们心说谁不怕你,到嘴边却变成了,“咱们也不懂这些,兴许是女郎太娇气了?”
崔骜是先大将军的独子,大将军守国门战死疆场,仅留下这么一点血脉。陛下特意将崔骜从边疆接入宫中与诸位皇子一同教养,对他比对诸位皇子还要纵容。
他们自然不能说崔骜半点儿不好,只好在周寅身上找借口。
崔骜压下眼睫,想到她的手被一抓就会红,眼中戾气随之压入眼底。
是挺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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