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涌出东方,照得天街如水。沿路酒家店铺遍处悬挂花灯,路上赏灯的人笑成一片,与那唱戏的萧鼓也融成了一块。
婴宁四顾沿路街景,心绪却极为复杂。
这与她想象中的国破家亡大为不同。她以为的百姓流离失所,国都满目疮痍统统没有出现,这一路上反而是一派祥和,甚至比她记忆中的还要繁盛安康。
仿佛她赵廷的灭亡与这些人毫无关系,王庭倾覆丝毫不影响他们歌舞升平。
婴宁有些踉跄的走在人群中,越发有些麻木。
喜欢这个吗?手上一紧,扯着她轻轻往前踱了两步,才想起身边还有旁人。
回头去看,那个男人高高的个子,一身的长袖儒衫,却在这灯火阑珊处拿着一个小兔面具,遮在脸上回头看她。
那面具两腮通红,长长的耳朵直指向天,粉嫩嫩俏生生,在男人身上显出几分不和谐的滑稽感来。
她盯着他看,面上却无半分笑意,只冷声道:大将军,这东西不适合你。
男人却并无半分怒色,拿下面具露出那张俊脸,眼角带着三分柔和倾身向她靠过来,轻佻道:那劳烦公主替臣挑一个。
婴宁捏了捏袖管里藏着的那只金钗,随手从摊子上拿了一个递给他。
沈暮笙接过一看,赫然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他也不气,从善如流的戴到脸上,又将手里的小兔面具给她戴上,替她理了理乱掉的鬓发,颇为满足的笑道:臣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婴宁从面具里瞪着他,抿紧了嘴不说话。
何为以德报怨?
他回报给她的可是灭族之痛!
生气了?便是看不到她的脸,沈暮笙看得到她那双冒火的眼睛。
他牵过她的手扯着她走进一家酒楼,上了三楼,俯瞰满城灯景。
公主有多少年没有出宫赏过灯了?
他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抱进怀里,倚着阑干指着楼下的芸芸众生:你今日出宫可有疑虑,为何这些百姓不为你赵家的覆灭难过?为何宫中风雨却没刮到民间?又为何你赵家会亡?
婴宁在他怀里挣脱不掉,索性由了他去:大将军贯会蛊惑人心,莫不是要告诉我,这一些都是我赵家咎由自取?
沈暮笙在她身后顿了顿,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埋进她颈侧长叹了一声:赵氏一族中如公主这般聪慧之人不多了
婴宁心中大动,面上却是不显,她看着满城灯火,眼神逐渐恍惚。
月至中天,沈暮笙牵着她往宫门走。今日两人简装出游,并未带有侍从。婴宁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
她盯着他宽阔的背,紧了紧手中的金钗。钗顶金丝缠成的花络子印进她的掌心,仿佛婴孩啃上的小小牙印,早已发了紫。
沈暮笙走的是回宫的近道,虽然近却有些偏。外头的热闹照不进这个巷子,唯有头顶冷白的月光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仿佛降了一身的白雪。
小心沈暮笙带着她绕过一个小水坑,忽而放开她的手,蹲到她面前:上来。
他说话一向言简意赅,解释也不会多解释,想做直接便做了。
婴宁盯着他从儒服领口里露出的那截白皙修长的脖子,心头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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