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钦一连看了好几日前朝邺太祖的起居注,再加旁的相关记载,身上的低气压掩都掩不住。兴许是“神种”之事对皇帝而言确实有足够的吸引力,在有关前朝开朝前后几年的记录,纵然是民间的野史杂谈也被当年的黎朝皇帝收集了不少。只是比起正史记录中的遮掩讳饰,那些野史可就不讲究多了,甚至有些图文并茂、胡编乱造怎么香艳怎么来的低俗之物。
商钦看后的心情可想而知。
也因此这几日殿内光是掀翻的桌案都有数张,砸碎了的瓷器摆设更是不计其数,几天下来,这殿内也只剩了砸不了的墙柱还是原样,其余全都换了新的。
伺候的人每日里都是敛气屏声,生怕多喘口气就惹怒了正在气头上的主子,简直时时刻刻都盼着暇公子今日能早些回来。
撕拉——
纸张撕碎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刺耳,殿内伺候连同外面侍立的侍卫越发低下了本就垂着的头,生怕被注意到。
要知道在此之前,这位便是再如何到气头上,也没撕过书啊。
商钦撕了还不够,他抬脚踩在那一地的纸屑上、狠狠碾过,过了好半天才咬着牙吩咐,“烧了、烧干净点。”
说罢,像是不堪忍受一样,抬脚就往外走去。
看那Yin沉沉的表情,若是是写书的人尚在人世,他恐怕恨不得将人剥了皮。
就连刚才,他也确实动过将写书人的后人抓来斩了的想法,但也只瞬许就将这暴戾的思绪压下——他知晓阿暇并不喜这样的事,倘若他真做了,阿暇大抵会不高兴的。
只是到底心中郁气堵塞,暂且是看不下去了。
商钦虽是懒得搭理黎朝来的那几个官员,但是却让人关注着行踪。毕竟倘若那些人真的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不管是糊弄过去还是杀人灭口,都要费一番功夫。
知道方暇就跟着那群人,商钦问了以后抬脚就往那边走。
商钦想要去哪儿,自然是没有人敢拦的。
但是这安京刚定没有几日,到底说不上安全,放任主子一个人出去也不可能,当即有一队护卫跟了上去。
出了宫城往西,走了好一段才到了那个坊市中戏班子。
但商钦还未走近,隔了一道院墙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唱腔,“留不住、留不住,终究是仙凡殊途……”
商钦兀地止住了步子。
随从的护卫都跟随着停住,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前方一声沉沉的问声:“这是什么曲目?”
隔了一会儿,有人小声回:“回殿下,此乃《妄思》,是前朝……禁曲。”
少许的沉默之后,那人又屏着气问,“可要将那班主压来问责?”
虽说是当年文皇帝下令禁唱的曲目,但是这些三教九流总有传下去的法子,南方大黎朝廷管得严,没有敢在明面上唱的。但是安京落在北戎手里这么久,那些禁令早就形同虚设,梨园讨口饭吃不易,自然是贵人们爱听什么他们唱什么。
商钦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听完了这一曲,久久未动。
一直到戏班子有个小童出来泼水,推门就看到了外面这一群人,他“啊”的一声就要往后退,迈出来的那只脚被门槛一绊,脏水反过来被泼了一身,铜盆砸在院子里的铺路石上哐当作响。
那小童却顾不得去捡,反过身来手脚并用地往里爬,一边踉跄着一边惊恐,“班主!班主!!有人!!有刀!!有人带着刀……”
孩童尖细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那扇被推撞在墙上又弹回去的门扉后。
左右刚想要上前请示,商钦已经深深地看了那戏院子、转身离开。
方暇这日回来,就看见宫殿大门紧闭,里面并未点灯。
他从窗子里往里瞥了一眼,内里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太清,想来商钦是已经回去休息了。
方暇虽然有点纳闷商钦怎么今日歇得这么早,但是也没有再往深里想。只是等他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听见一声不确定,“阿暇?”
这声音放得极轻,几乎像是气音了。
方暇一时都不肯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还是脚步顿住,纳闷地往里看,终于在大殿内最黑的那个角落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像是人形的东西。
方暇:?
还不等他过去问一句“是怎么了”,刚才还在那儿静静蜷缩着不动的商钦突然站起来。
似乎因为保持这个姿势太久,半边身体已经发麻,商钦起身的时候摇晃了一下,但仍旧踉跄着往窗边去。
一直走到近前。
商钦手指死死扣住窗沿,眼神却来回移动着,“阿暇,你在吗?”
方暇还是第一次在商钦脸上看见这种不确定的表情。
毕竟早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的小商钦就已经能准确找到他的位置,之后更是屡屡让他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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