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段侯停顿了下。
时至今日,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忘不了,初见那个人的情形。忘不了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眼底毫不掩饰的疯狂占有欲。
“有一件事,殿下不知,蕴儿也不知道。”
段侯再度平淡开口。
“我与江国现任皇帝,江照流,曾是同门习艺的师兄弟。”
隋衡闻言确是一惊,此事不仅他不知道,江蕴不知道,恐怕天下间,都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他也从未听闻,江国皇帝擅长琴艺。
段侯道“大约这就是孽缘吧。”
“我师父名寄蘅,是一个世外高僧,不仅擅长琴艺,亦擅长兵法、星算占卜之术,听说,他老人家曾经提前帮一个村庄的百姓卜算出地动之灾,让那个村子里的村民及时逃出,幸免于难。那个村子被山匪围攻时,师父还带领村民巧用棋阵,带着阔村三百多名老弱病残击退近千凶悍山匪。那些山匪畏惧师父本事,再也不敢侵扰山下村庄。江照流那时是江国新皇,初登帝位,野心勃勃,迫不及待要开疆拓土,统御江南之地,当时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此事,便化名照夜,拜入了师父门下,跟着师父学习兵法。”
“当时我们同门习艺的师兄弟,一共三人,大师兄名顾羽,擅长琴艺,且为人宽厚体贴。我平日与大师兄走得较近,经常和他一起研习琴艺,并一起作出了《凤求凰》。”
“之后,我父王来急信,说有外族入侵椴国,命我速速回国,主持军务。我便连夜离开了师门,这一去,便是数年。期间大师兄来信,说照夜在我离开后不久,也离开师门,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师兄弟三人,就这样分开。我以为,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直到那一次,猝不及防的兵戎相见。”
“我们同门学艺,学的一样的韬略,一样的兵法,实在太熟悉对方的路数了。在落月城下,对阵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分出胜负。”
”之后休战,他提出要与我单独会晤,我想,我们毕竟曾经是同门师兄弟,也许他会顾念旧情,愿意止戈休战。毕竟就当时国力来说,椴国远非强大的江国对手。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三日后,只带了一队亲卫,去江国中军大帐中,与他见面。”
“我没有想到,当时见面第一句话,他就问我,《凤求凰》是为谁而作。我不明白,他为何非要翻出这样一桩陈年旧事,便淡淡说,只是写景而已。他又问我,是不是心悦顾羽,我觉得莫名其妙,并觉得他亵渎了我对大师兄的感情,便想揭过这个话题,谈正事。他却接着让人上酒,说喝完酒之后再谈。”
“我当时一心想与他止戈休战,只能饮下了他递来的酒,我万没想到,他会在酒中下药。等我再清醒过来,我们已经发生了关系,他抱着我,诉说对我的思念,对顾羽的嫉妒,还说,要迎娶我入宫,立我为后。我当时悲愤交加,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严词拒绝了他的要求。”
“之后的事,你应当也能猜到。本侯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他,他集中重兵,攻打椴国,逼迫父王将我交出。我父王自然不肯答应他的要求,命我全力应战。我带领三千死士,在落月城前与他决战。当时便想,若实在守不住这座城,我便横剑自刎,以死谢罪,让他放过椴国的平民。我苦守了两月,期间,发现自己有了和他的骨血。我当时肩负守城之任,若强行去了胎儿,会危及性命。”
“但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给我,城破后,他将我废去武功,囚于广寒殿中。为了逼我就范,他甚至用大师兄性命要挟于我。我悲愤交加之下,做了《凤求凰》后半段,表明心志。他知道我有孕之事,欣喜若狂,日日都来广寒殿中,逼迫我弹奏《凤求凰》前半段,因为蕴儿在腹中时,每次一听到曲音,便会有胎动反应。他为我编造了巫族圣女的身份,不顾朝臣反对,立我为后,甚至在蕴儿未出生时,就立蕴儿为太子。他希望我能看在蕴儿的面上,与他和解,原谅他种种过错。后来蕴儿出生,他经常抱着蕴儿来到广寒殿外,和我说蕴儿的事,说他每顿吃多少饭,说他眼睛与我如何相似,说他一听到我弹奏的曲子,就咯咯直笑,还说他已经能咿咿呀呀的叫父王,试图让我心软。可我当时经历国破家亡之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他产生情谊了。“
“后来,我在昔日旧部的帮助下,用自焚炸死之法,逃出王宫。我当时万念俱灰,心灰意冷,大病一场,逃亡路上,赵忠给我送来了孪生王兄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血脉,看着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儿,我忽然想到了仍留在王宫里的另一个孩子,也总是用漆亮的眼睛看着我。我为他婴孩取名子期,希望它能为椴国族人带来新的希望。我已经愧对椴国,愧对父兄,绝对不能再辜负椴国最后一缕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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