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凌凇想也没想,答得飞快。
“那便好。”凌目如释重负地说。只要凌凇无意,太和寺的半边天便塌不下来。
“好什么?”凌凇回眸看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凌目最近怪怪的,可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奇怪。
“我的意思是,那蓝五姑娘怕是看中你了。只不过碍于手头还有使臣的事务要处理,这才迟迟未向你坦白。”凌目说。
“嗯。”凌凇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蓝五已经向你提过了?”凌目眉头皱了起来。天呐,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你倒是十分关心我。”凌凇罕见地笑了笑,“还是说,你关心的是蓝五?”
“我当然是关心你了!你若是跟了蓝五,主持定然要我顶替你的职务。你想想,我又不会习武,早晨如何带其他师兄弟们温习棍法?经书倒是可以潦草教授一些,但也没你讲得好。你是太和寺的主心骨,没了你,太和寺得改叫大和寺了。”凌目说。
“别胡说。”凌凇走去浴房,将门关上,不一会儿声音就从浴房传了出来,“就算太和寺再无人可用,主持也不会让你来教授棍法。思衿虽然有了身孕,但功夫没有落下,纵使不能身教,言传也是可以的。他不能上,寺里还有其他几位岚字辈的师兄。再不济,便请主持出山。他虽年近七十,但却是太和棍法的五代传人。总之,若日后我不在,你就安心代我的职务,寺里众人都知道我不在,你便是我,不会刻意让你为难。”
一句“我不在,你便是我”说得凌目有些慌乱,虽然面上未显,可手中经卷上的字一时竟进不去脑子。他小声地说:“听你这话,你是终究要走的。”
难道已经过了这么久,凌凇还是忘不了僧军,忘不了埋葬在边关的父兄么?
他不该忘的。凌凇是僧军出身,纵使大雪天里跪倒在寺庙门前,他依旧扛着血海深仇。主持招他入寺时说过,修行与仇怨不可兼得。若要踏入佛门,便需忘却仇恶;若要回归仇恶,便需褪去这一身迦蓝。
这些年来,凌凇一直克制着自己,凌目以为他将仇恨放下了。没想到,十年前的事一旦有了端倪,凌凇还是要走的。只是他弄不明白,为何命运如此不济,让凌凇背负太多他本不该背负的东西?
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中,他未曾发觉凌凇已经推开浴房的门走了出来。铺开床褥,凌凇问凌目:“要不要睡榻上?”
“不睡。”凌目回过神来,重又将书捡起来看,“我一向睡得晚,不拘于睡哪儿。你若是困,自己先睡。”
凌凇却说:“长椅上没有铺床褥。晚间睡得腰疼。”
“腰疼我也认了。至少止水堂安静,能让我静下心来看书。”凌目笑了笑,“只是我没想到,堂堂太和寺首座也有腰疼的时候。”
“有的。”凌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见他一沉迷看书,便不再坚持,兀自躺回榻上。
“早些年的伤落了病根,一到夜里,便会酸痛。”凌凇面朝上躺着,认认真真地说。只不过多少年过去了,他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酸痛。他甚至觉得,只有这酸痛能让他的意识回到现实,清楚自己至少还活着。
坤定那一场仗,是父兄和几千个弟兄,在临死前用自己最后一缕残破的魂,汇集在一处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只是他们最终葬送在边关,让僧军第12部在西厥初创的欢呼声中蓦然消失于史书的一隅。
说起来也是讽刺。这场战役中,牺牲最大的邰家,竟不是死在敌军手中。自己父兄在僧军之前便是战士,深知兵事,纵使遭受敌袭四面楚歌,也绝不会伤重至此。可见对方从一开始,便不打算让他们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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