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书在一月后,终于收到了哥哥的信件。
“你大哥的性子太直,”父亲端着茶盏轻晃,“平日瞧着是个没正形的,活像一个插科打诨的纨绔子弟,我真怕他在王府惹出祸事。”
齐钰书摇摇头,“大哥素是来心直口快,爽朗得很,骨子里却是非分明。”
齐广浓眉微拢着,“在宫中处事最忌直爽,你大哥的性子还不够圆滑。”
说着,父亲和齐钰书提到成贤在太医院时,一段父子间分歧较大的事。
圣上当时的宠妃,慧贵妃被人设计流产,月份不小,她当场就大出血了。叫来的御医跟着跪了一地,轮番上阵,好不容易保住大人,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没了。
可怜慧贵妃腹痛难忍,却还拼了一丝力气,抓住一旁一位御医的衣袖,喃喃恳求,让他保住腹中孩子。
这位御医就是齐成贤。
一剂烈性的堕胎药,加上孩子的月份不小,能保住慧贵人都实属不易。
本来皇上一早嘱咐,若是慧贵妃醒了以后,第一时间去御书房找他去。但是慧贵妃醒来却拦住了宫女,一手隔着被褥摸了摸肚子,苍白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慌乱,“孩子,我的孩子可有保住?”
“回娘娘,微臣尽力了,可惜孩子却没保住。”齐成贤的面色十分凝重。
“齐太医,事已至此,我只想听你一句真话,我的身子日后还能生养吗?”
慧贵妃躺在床榻上,泪水涟涟的望着他问。
“娘娘。”
她的贴身宫女劝慰着。
“珠儿,你莫要安慰我,我的身子我清楚。”
齐成贤心中五味杂陈,他常被叫到各宫中,见过更听过不少的腌臜事。但眼下他却无法说服他的内心,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贵妃,而是一个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他不想昧着良心去欺瞒。
良久,齐成贤跪在地上,他低着头回道:“娘娘,您的身子不能再生养了。”
慧贵人当即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
珠儿狠狠瞪了他一眼。
*
“贤儿,你简直是胡闹!”
齐广在圣上的面前,被明里暗里敲打一顿,才明白成贤都说了些什么。好在他可是太医院的老御医了,尽心尽力的服侍圣上许久。只说犬子口快心直,不懂变通,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后来,齐广又去给慧贵人瞧了一回的脉象,摸着胡子告诉贵妃要静养,服用补药,有可能怀上孩子的。
“爹,不是您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嘛。”齐成贤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到头来,还不是要欺骗慧贵妃。”
“这是没法子的事,”齐广略微放缓了语气,“圣上下令秘密彻查真凶,可是最后你猜猜查到哪里去了,查到皇后娘娘的头上去了。”
“皇上心中门清儿,可又忌惮皇后的娘家,注定无法给贵妃个交代。”齐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只想让贵妃娘娘有个希望。”
“可即便给了她希望,只要不是个傻子,时间一长,贵妃定然察觉不对,发觉什么‘好好静养’,‘汤药调理’,只是忽悠她的说辞罢了。”齐成贤带着几分茫然不解道:“还不如利用这几分怜悯,以及对她的怜惜之情留住皇上。”
“贤儿,你当真还年轻,看事情太片面了。”听完,齐广的眉头却越锁越紧,“皇上的心若是容易留住,便不会有‘最是无情帝王家’一说。”
齐成贤神情一滞,“倒是我想的简单了。”
*
“钰书,不瞒你说,我还真后悔让贤儿学医,跟着我一同进入太医院了。他性子过于刚直不阿,偏倔得很,宫中哪有非黑即白的事。”
齐钰书轻叹了一声,回房间给哥哥回了信,在末尾写了句‘刚者易折,柔则长存’。只不过就贵妃一事来讲,换作是他只怕和大哥一样,即便没有当面告知慧贵妃真相,日后,总要找个机会挑明。
想来,大哥奔赴晋南,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齐钰书原想叫仆役,把信件送到信客手上,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上门。
一是,近来齐钰书能感觉到宅院怪事频发。
起因还是一回夜里,他睡前明明脱了亵裤,翌日一早发现竟穿在身上,只是枕头下的手帕不见了踪影。
后来,齐钰书有时没胃口去正堂吃午饭,午觉醒来,却见桌上摆着糕点。
他在窗边来了兴致,随手绘的花鸟,山水图,好端端用镇尺压着的宣纸,竟会被一阵风袭来吹走了。
他起身寻找却都无果。
有几日,齐钰书路过小祠堂本是无意一瞥,却发现祠堂的门竟虚掩着……
一月以来,小到他亲手写的字画频频不见;大到房间里常常多出糕点,茶水,更有锦缎华服,一来二去,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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